景栖迟怔怔坐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杯一口到底。

“我再去接点。”欢尔说着却被一把拉住,他朝她摇头,“不用了。”

欢尔刚欲挪动脚步,不想手腕的力气更大了。她无奈,“我不走,放杯子。”

景栖迟这才松手,看着她将空空如也的水杯放到写字台上又坐回自己身边。

“真会演。”欢尔替他理理额前的头发,笑了笑,“连我和宋丛都骗。”

“头确实有点晕。”景栖迟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小孩子撒娇那般使劲蹭蹭。

欢尔将下巴搭在他支起的膝盖上,歪头问,“在想什么?”

“想我爸。想那年我如果绝了踢球的心思专心念文化课,现在会不会不一样。”景栖迟自嘲般摇摇头,“都是些没头没尾的假设。”

“好啦。”欢尔用两根手指支起他的嘴角,柔声说道,“景工笑一个。”

“我啊。”景栖迟仰起头,在明暗交错的空间里深深叹一口气,“我好像总会搞砸一些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弄得一团糟。”他沉默许久,重新拉过她的手吻吻掌心,“在伦敦时我去你学校找过 Mark 一次,你的论文……老宋都说了,怪我。”

欢尔着实不知这一出,“你找 Mark?”

景栖迟颇为懊恼地抓抓头发,“说我是你未婚夫,说你受到不公正待遇,说……总之算不得什么好话。”

“真的假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

欢尔歪歪脑袋,似笑非笑,“我是说,未婚夫什么的,真的假的?”

“嗯?”

“倒插门的女婿泼出去的水。”欢尔心满意足捏住他的下巴,“以后户口本写一起咯。”

景栖迟一愣。

“说是。”

“是……不是,怎么成倒插门了?”

“我老陈家书香门第有车有房,招你进来委屈了?”欢尔怒目而视,“祖坟冒青烟你遇到我。”

景栖迟一下笑了,这丫头的脑回路啊,比蛋白质四级结构都绕。

他低下头,如犯了错的孩童把玩她的手指头,“论文的事,不怪我?”

“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欢尔稍作停顿,“你去或者不去,Mark 都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是一个日后提起来会让他称赞的学生。栖迟,这事我的确生气,刚回来那天我给老丁打电话说要举报,我手里有证据不怕扳不倒他,你知道老丁说什么?”

景栖迟皱眉,“让你忍?”

“嗯,让我忍。”欢尔点头,“老丁说闹大对我没好处,他不想因为这些污浊让我失了信心。他说做学术也讲缘分,人和未知的缘分,种子埋下总要经历些风霜雪雨才能开花结果。这两天我想明白了,科研其实很大,庄稼地大了一定有害虫,天空大了东边日出西边雨,所有的庞大都不会是一张白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课题做扎实,几年也好十几年几十年也好,让时间去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

欢尔几乎没有这样激情澎湃说过一番话,这种感觉有些失真,可在这个寂静的夏夜里,在景栖迟面前,她又觉得一切都有了实实在在的奔头。她的理想,她的抱负,她那些压制不住的对未来的期望,景栖迟的存在近乎一种力量稳住了她,勇往直前吧,即便,即便退守他也会接住自己。

他就是这样一种力量。

“欢尔,”景栖迟定定望着她,许久许久,久到她几乎要问一句“怎么”,他才哑着嗓子说出那句话

“嫁给我吧。”更?多?优?质?资?源?整?理?关?注?微?信?公?众?号?:?推?书?日?记?本

79, 树下有片红房子3

准备当然值得称颂,可真心往往在毫无准备的瞬间。

景栖迟想过求婚,他甚至在网络上搜索过求婚图片,烟花、海边、气球、戒指,他心知肚明应该有一场仪式,可突然,突然就说出来了。

全无准备,好像头脑一热就做出一个有关余生的请求。

他字字句句听进了欢尔的话,当十几年几十年的字眼涌出时,景栖迟瞬间失控。

时间会证明所有选择的对错。

可时间对于一个人,也不过几十年光阴。

景栖迟只是忽然想到某天下班时看到的场景公交站台前,白发苍苍的爷爷提着购物袋,他将满是斑驳的手递向车外的妻子,奶奶似乎腿脚不好,拉住那只手时微微颤抖,可她却在笑,似乎在说你也老了啊,力气都不如从前了呢。

执子之手,从今以后甘苦与共,你便是我毕生的荣耀与梦想。

他不假思索说了出来,等待一个回应。

家门在这时被开启,两位母亲说说笑笑进门,景妈的声音隔着客厅传来,“呵,桌子肯定是欢尔收的,回去了吧?”

“估计是。”陈妈站在玄关处止住,“我不换鞋了。老刘的事急不得,到底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丽娜,你说栖迟……”

“嗨,栖迟我从小看着长大,你啊,你得相信孩子们有自己的判断。”

“好,你跟陈磊肯把欢尔交给他,我信。”

“哎呀,昨天说起来给俩孩子添点钱在那边安家,她爸那脸拉得比驴脸都长。”陈妈嗤笑,“平时练闺女跟练兵崽子似的,这回知道舍不得了。”

“安家你们别操持。栖迟他爸的抚恤金我一分没动,这是老景的心愿,我得让他没后顾之忧。”

“师姐,别想了。”

“是,不想了。”

欢尔听得话音落下,与景栖迟对视一眼朝门外喊道,“妈,林姨,你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