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同事将各式茶点摆进大会议室,没有额外装扮,龚乃亮对全体发一封邮件将消息传达,同时感谢这位得力干将对团队做出的卓越贡献。
来送别的人一波接一波,姜森就像婚礼上的新人,谈笑风生迎来送往,收下大家前程似锦的祝福也感谢以往日子的多加照顾,言谈举止始终得体,看不出特别情绪。
景栖迟挨到快下班才走进会议室,送别会接近尾声,桌上餐点几乎空盘。姜森见到他隔空做个过来的手势,与此同时对正在说着话的人点点头,对方回头看到景栖迟,心照不宣将位置腾出来。
“老大。”景栖迟走近像平时那样叫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森此前去了总部一趟,今日回归一整天都在开会,算起来有快一周没打过照面。
“臭小子还羞涩上了。”姜森抱胸半坐在会议桌上,似笑非笑,“怎么,不跟我走觉得不好意思?”
“倒也不是。”景栖迟笑。
“你调走可有我一份功劳,”姜森挑挑眉,“这份情你得给我好好记着。”
“嗯?”景栖迟不解。正式通知还没下来,消息是龚乃亮今天上午单独告诉他的。
姜森环顾四周,声音压低,“公司要把这边的医疗平台分过去,再加上研发中心本来就要着手做的医管平台和运动复健产品,几项合并成立大医疗组。你过去带队。”
消息着实突然,景栖迟当场愣住。
“这事龚博顶了不少压力,你可得争口气。”姜森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一旦过去肯定有人不服,毕竟比你年长的资历老的学历高的大有人在。我的经验是,有的没的不用理,专心把自己一摊事稳住,用能力说话。”
景栖迟仍有些失神,他当然听得进姜森的话,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顶上这样的位置。
至少不是现在。
“老大,”他看着面前的人,“你……你们就这么信我?”
“我带出来的兵几斤几两心里当然有数。”姜森坦言,“说实话,我是希望你跟我走的。但……怎么说呢,你这么选我完全理解。家庭重要,我也能猜到你怎么想。”
见他不语,又补一句,“自己的事也上点心,我可当你是为家庭选的啊。”
“我知道。”景栖迟笑笑,一时间忽而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上前一步有些动容地抱住姜森,“老大,真的……谢谢你。”
头脑里开始上演回忆杀,火车上初见姜森主动伸出手做自我介绍,稀里糊涂来环岛面试意外被录用,更多的是关于最开始那半年一只菜鸟硬生生挤进一群智力优越眼光超前的硕博中间,每日每日都是被碾压的挫败感,也数不清多少次趴在电脑桌前一觉天明。那时也是姜森拍着他肩膀说“不会就学,年纪轻轻还怕干么”,他会语重心长指出他的不足也会板起脸厉声批评他的失误,他带他参加行业大会也在他需要帮助时积极调配人手,很久以后景栖迟才明白那是姜森带人的方式他的迅速成长,他所取得的成绩,他在项目重压下表现出的临危不乱继而收到的那些认可与称赞,景栖迟在环岛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姜森。
“客套话就免了。山不转水转,以后没准还打交道呢。”姜森拍拍他的背后回应这个充满感激的拥抱,随后站起来看看时间,“我晚上还有个局。作为老领导最后再嘱咐一句,小景,到什么时候也别忘了初心。”
景栖迟郑重点点头。
他很想将消息告诉欢尔,转念又作罢最近她忙自己也忙,这两个月打电话次数寥寥,唯一一次视频刚接通五分钟欢尔便被同事叫走。年假申请已经递交人事,既然调岗落定,中间正可以稍作喘息。
下班前景栖迟做了两件事,查询办签证资料,拟定机票时间。
邱阳未参加送别会便赶去机场,他要回老家陪家人跨年。景栖迟本也打算回天河,可母亲今晨发消息告知晚上会顶个夜班,特意嘱咐宋丛你们一帮大的放松放松,他为让对方宽心只得应下。至于为什么没有联系宋丛杜漫给爸妈报了旅游团去外地玩,想也知这俩肯定在一块。
新年将至,处处透着喜庆。
景栖迟在家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份微波快餐一打啤酒,有些恹恹地往小区里走。这几步路又让他想起欢尔,因为晋升而高兴,因为压力而沉重,喜悦却又彷徨地矛盾着,很想诉说却无人可以分享。欢尔应该有很多这样的瞬间吧,他不知道在她经历那样的瞬间时自己又在哪里,只是,似乎,他缺席了。
因为时差,因为异地,因为忙不完的工作,因为如履薄冰的职场,他们之间不知不觉进入一段“冷静期”。
即便谁都没有点破,但这好像已成为事实。
没有开电视,景栖迟热了饭,吃一口喝三口,还剩半盒就已经饱了。手机群里开始有人发红包,公司群、班级群、球队群,他又抢又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打发掉一段本该热闹的时间。正准备洗澡时,门铃响了,与此同时他听到熟悉声音,“栖迟,开门。”
宋丛和杜漫一起赶到。
心里满是感动,嘴上却不饶人。景栖迟一边请两人进来一边开玩笑,“过完二人世界才想起来慰问孤寡人家?”
杜漫羞答答解释,“我们就一起吃了个饭。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啊。”
“我哪儿敢接。”景栖迟一副不着调模样,“我要过去怕得被某人手刃。”
“你就吃这个?”宋丛瞄到桌上的快餐,又抬眼望望周围,“邱阳不在?我以为你俩在一块呢。”
“回老家了。”
“你真是……”宋丛瞪他一眼,实打实埋怨语气,“他回去你早说啊!”
“随便坐杜漫。”景栖迟赶忙招呼第一次来的客人,“你喝什么?啤酒?可乐?”
“都行。”杜漫挨着宋丛坐下,环顾一番,“你这儿还挺干净的。”
“这几天加班都没收拾。”景栖迟将一罐啤酒递到她手里,随之拉把椅子懒懒散散靠上去,“你们怎么想起过来了?”
“我俩吃完饭也不知道去哪儿,宋丛说你们这儿有麻将,正好能凑一桌。”杜漫笑笑,“我连零钱都带了。”
“三缺一,”景栖迟打趣,“要不你俩再回去?”
“没听过请佛容易送佛难?”杜漫一向禁逗,“钥匙留下,你走吧。”她喝一口酒,又问,“你给欢尔打电话了吗?我俩上周发消息她说圣诞假在外边浪呢,还没回学校吧?”
“嗯,跟祁琪出去玩了。”景栖迟随口答一句。说这话时,他只把祁琪当成几人共同的老同学,欢尔与对方恰巧在同一国家,出门在外自然会互相照顾。
“这样啊。”随着杜漫这一句回应,景栖迟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张破嘴。
那是宋丛的前任啊!
杜漫看看他,又去瞧瞧故作镇定的宋丛,“噗”一声笑出来,“你俩……表演哑剧呢。”
她一点都不介意。在他们交往的那时,宋丛还只是年纪第一的学霸,是学业上有困难才去求助的老同学,是躺在通讯录里很少联系最为普通的一个名字。那时的杜漫甚至没有想过两人可以变成朋友,更不会想到很久以后的今天自己与他会并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在杜漫的认知里,一个人的现在是由无数星星点点或闪耀或黯淡的过去构成,它们历练也成全了此时此刻的自己,所以她丝毫不在意,她甚至感谢那些过去将宋丛送到自己身边。
“走一个吧。”景栖迟举着啤酒打破沉默,轻压一口随后说道,“你俩怎么还不谈恋爱?”
宋丛正喝着,这下被结结实实呛到,咳得眼泪直往外涌。杜漫一边递纸巾一边拍他后背,脸色绯红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