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舒平没说话,似乎在审视她这话的真假。
她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只露出一双黢黑湿漉的眼睛瞅着他。
季舒平忙了一整日,的确累了,思索再三,没有推拒她的建议,转而道:“如果挤到你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白意珠闭上眼,虚弱的嗯了一声,须臾,察觉床架往下一沉,稍稍睁眼,瞥见他衬衫上方的第一粒扣子,头顶上方传来不可忽略的炙热视线,懒得抬眼与之对视,生怕尴尬,索性闭上眼装睡躲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季舒平在黑黢之中静静地睁眼看着她良久,原先的困意消散,她腹部疼痛,侧躺蜷缩身子,整个人娇娇小小,不识她的人,一定不知道,这具娇小的身子里蕴藏极大的能量,稍稍凑近她,便被她身上的硝烟点着,烘干他心底的潮湿。
她一点点的往他这处躲来,他眨了眨眼,面上神色如故,心头不平静,麋鹿乱撞,在宁静的夜中听见耳膜中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胸口,十分剧烈。
后来的后来,这只麋鹿叫她亲手扼杀,她像个猎人轻蔑的笑了,染在她面颊的血痕,却又足以燃烧他的血液,使之沸腾。
她一脸平静的告诉他,从未喜欢过他,何谈其他!
季舒平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里是极恨她的,原先日复一日的平凡日子里,她闯入他的世界,勾他动了心思,却也无情的舍弃他。
*
夜深露重。
季舒平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便惊醒,外头一些风吹草动总是触动他敏锐的神经,睁眼看了看怀中睡得面颊红扑扑的女孩,她睡得是香甜,凝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戳戳她的面颊,帮她抚平皱着的眉头。
睡意全无,索性起夜。
他脚步轻盈的推门而出,在走廊尽头的公厕撞见值班巡夜的彭远宁,两人打了照面,不约而同的走至绿色通道的楼梯口处,楼梯间萦绕淡淡的香烟气息,地面落下不少烟灰,一旁垃圾桶的上方残留许多烟蒂。
季舒平站在窗户前,外头的雾气迎面扑在面上,残留的一丝温暖被吹散,他抿着唇,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夹,客气的询问彭远宁抽不抽,彭远宁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摇了摇头,季舒平抿笑,笑容疏远冷漠。
“噌”的一声,橙红的光芒闪闪烁烁,袅袅一丝细线,随风飘散。
他瞥了一眼彭远宁胸口悬挂的工牌,悠然道:“彭医生,你有什么想说的?”
“关于白意珠。”彭远宁思索片刻,他记得季舒平在白意珠就诊单上的签名,道:“季先生,请问你与白意珠是什么关系?”
季舒平抬眼看了看他,年轻的医生戴着医用口罩,目光沉稳坚毅,白意珠同她妈咪通话的片段又在脑海中飘荡闪逝,想了片刻,断人姻缘,总是折福的,他道:“你问这,她目前借住在我那儿,她姐夫是我至亲好友。”
他吸了一口烟,又喷出一簇簇,迎夜风,他半眯眼睃外头的夜景,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你对她有意思?”
彭远宁直白的回:“先前我们相识正是因为我朋友说她单身,要介绍我俩相识。”
“说实话,我对她是有好感的,但是,今夜见季先生与她关系亲密,不小心误会了你们,如今得知你们没什么羁绊,我便可以放心去追她了。”
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愉悦起来。
季舒平突然发觉含在嘴中的烟头也有些苦涩,两片唇干巴巴的黏在一块儿,他嗯了一声,顺着楼梯走下楼,不再搭理他。
他走出医院,准备待会儿买点早点回去给她……
天光乍破,青黑的天幕转白茫,万丈光芒从云层倾泄,金光坠落,旭日东升,宛若一枚椭圆通红的鸡子夹在云层之中,被人搓圆揉捏,肆意挥洒耀眼的光辉。
将近六点,白意珠被外头走廊的动静吵醒,身侧已经没有踪影,她眨了眨眼,仿佛昨夜的事是昙花一现。
或许,是她的梦?
不等她想明白,彭远宁拎着一碗白粥出现在病房外。
“醒了?”彭远宁同她打招呼:“早上好,白意珠。”
“早。”
彭远宁把白粥的打包盒放在床头,问:“饿没有,要不要吃点早餐?给你买了白粥搭配咸菜,适当吃点儿。”他下意识用医生的口吻叮嘱病患,回家后戒酒戒辣,生冷食物都不能触碰,连水都要喝温水。
白意珠昨夜吐得翻江倒海,腹中几乎没什么存粮,如今早就饥肠辘辘,肚子发出咕噜噜的鸣叫,催促主人尽快进食。
彭医生训完话,睇见她一脸可怜巴巴,苍白小脸上漆黑湿漉的杏眼泫然欲泣,连忙给她调整病床的角度,放下桌板,给她打开装白粥的打包盒,怕她食之无味,特地给她配了一点儿咸菜丁。
许是饿急了,白粥都吃得津津有味,只是下腹依旧传来丝丝阵痛,不是很疼,想要忽略,又难以忽略。
季舒平透过病房房门上的透明玻璃小窗看见病房里相谈甚欢的景象,白意珠笑容满面的吃粥,彭医生站在一旁,即便是戴着大口罩,都能感知他的和煦,他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把手中的早餐从左手换到右手,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站在垃圾桶跟前,他所受家教让他不能浪费粮食,于是,他沉脸,面对垃圾桶把给她买的又一份早餐给吃干净。
皮薄多汁,热气腾腾的小笼包,他狠狠的一口咬掉,咬得咯吱作响,面色狰狞。
……
……
季舒平回病房,彭医生早已离开,白意珠奇怪的睃他,问:“你去哪里了?”
“去给你买早餐。”他说。
“早餐呢?”
“吃掉了。”
白意珠:“……”
她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睇季舒平。
谁惹他了吗?
季舒平笑了笑,乌黑的眼珠子里浑然没有笑意,他似笑非笑的说:“‘慢点吃,别急’这样,你还需要吃第二份?”
佯装旁人的腔调怪异,拿捏得十分到位。
白意珠一怔,怔楞过后,抿嘴一笑,十分不给面子的说:“季叔叔,今早儿吃饺子了?醋味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