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聆桥用程逾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那边很快接通,听起来不像是刚被吵醒,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小程先生晚上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听着这声音,左聆桥松了口气。对面估计是程嘉特意花重金挑选的人,24小时待机处理程逾这边的突发情况,如此也不用自责大晚上叫人起床加班。

“您好。”左聆桥简单说明情况,“麻烦您帮忙处理一下。”

“好的,了解。”刘助又道,“您也知道小程先生非常疼爱他的猫,请您照顾好小程先生的情绪和身体。”

“谢谢。”左聆桥回头,见程逾刚好把家里翻了个遍,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

哥哥和妹妹陪伴他太久,左聆桥走后除了一句代为传达的“算了”,还有宵夜,这只他俩一起喂过的夜猫,什么也没留给他。后来宵夜也走了,把哥哥妹妹交给程逾,他们仨就这样度过了一段漫长的等待的时光。

挂断电话,左聆桥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外套披在程逾身上,又抓住他的手带他去楼下换鞋,从柜子里翻出手电和医药箱。

“我们是去找哥哥吗?”程逾拢好外套吸吸鼻子。

“是。”左聆桥说,“但是先说好,现在太晚了,我们不能去太偏远的地方。”

夜风吹得急,程逾走在前面,一边轻声叫哥哥一边用手电光打在路边花坛和草丛里。

哥哥那么聪明,一听到程逾的声音就会应声,舍不得叫程逾担心半分,不会躲起来调皮。

天气好的时候,哥哥最喜欢去草丛里打滚,去玫瑰园里抓蝴蝶。刚把哥哥和妹妹带回家那段时间,周一到周四就寄养在程嘉家里,每逢周五要把它们带回家,瑰园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它们都钻过,每一处草坪它们都滚过。

后来跟程嘉吵架,家里请了保姆专门来喂小猫,它们会自己往外跑,可并不会忘了程逾,每到晚上乖乖地回家等他,偶尔也等不到。

这么多年里,只有哥哥妹妹一如既往地待在程逾身边。比起人类,猫咪的寿命实在太短暂了。

哪怕再多一天呢。

有一年春天,湖水刚解冻,程逾不慎落水。被救起来送进医院,昏昏沉沉睡了好多天,高烧不退。急得程嘉一堆事都不管了,天天守在程逾病床前握着程逾的手不厌其烦地跟他说家里两只猫到处找他,不要睡太久。

左聆桥已经不要猫了,程逾不能再不管它们的。所以程逾的身体渐渐好起来,还是跟他的猫生活在一起,很多年。

他没想过,哥哥妹妹不在了该怎么办。妹妹生下来身体就弱,眼睛又时常出问题,程逾心里是怕的,可他从来没想过哥哥会离开。

程逾走着哥哥撒欢的路径,不知不觉间已经偏离主干道,左聆桥拉着他的手,防止他不看路摔倒。

风太大,刚下过雨的路面又滑,程逾只是听到一点声音就会四处张望,立刻又发现那只是风吹动树叶的哗哗。

“慢点走。”左聆桥说,“注意脚下。”

忽然,他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一声猫叫。程逾以为是自己神经绷得太紧,可他看向左聆桥,发现对方也微微睁大眼。

“你听见了吗?是不是我幻听?”程逾紧张道。

“有猫叫。”左聆桥说,“但是……”

程逾往路边草丛走了几步,忽然,一条黄棕身影从那灌木丛里跳出,猛地朝程逾扑来。那猫估计是被强光照射应激,凶恶地叫了一声。意识到不对劲,程逾赶紧躲向一边,可这边已经属于小径,路面并不平整,他后退时被绊住脚,脚下打滑直直往后摔去。

“小逾!”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左聆桥只觉手上一松,心跟着程逾的动作紧了紧。他急于往前迈步,一伸手却什么也没抓到。

是只野猫。

程逾呆坐在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

发现原来是泪。

幸好带有急救箱,左聆桥给程逾的脚踝做了简单包扎,虽没伤到骨头,但也没办法再继续往前走。

“我们先回去。”左聆桥面色凝重,“等刘助那边的消息。”

程逾没在听。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漫无目的地走神,直到左聆桥来拉他的手,似乎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背上。

“左聆桥。”程逾问他,“你知道的吧,哥哥和妹妹就是宵夜的宝宝。”

左聆桥愣了一下,说:“是,我知道。”

程逾趴在左聆桥背上,过了很久才喃喃:“你走了,宵夜走了,要是哥哥也走了,妹妹身体不好,我哥他有自己的路。有一天……”

就又只剩我了。

程逾觉得很没意思,在坠入冰湖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并且这种想法总是时不时跳出来骚扰他一下,唯有前段时间过得太舒坦没来招他,如今又无法抑制地疯长,缠着他沉入当年的冰湖。

他们出来很远,回去时走得久了,左聆桥右腿的颠簸越明显,喘息也越重,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滚落。

程逾双臂环着左聆桥的脖颈,被对方蹭得到处是汗,像程逾流不干的眼泪。他说:“你把我放在这里,刘助会来接我。”

左聆桥垫着他往背上推,喘着气说:“小逾,我腿好疼,但我还能背你。”

这是程逾第一次听左聆桥没有掩饰、没有哄骗地说疼,像是终于不再在程逾面前遮盖和粉饰自己的痛苦和缺陷,坦诚地对程逾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他疼的,怎么不疼呢,都是活生生的人,没有谁规定一个人必须习惯疼痛。但他还能坚持,也不想放下程逾。

“我不走的。你看,我还能背你,别让我去C区好不好?”左聆桥说,“我不想治病,也不想念书,我想爱你。”

32.

他们回去等到天亮,刘助安排的医生来给程逾的脚踝做了检查、上好药。程逾在沙发上靠着左聆桥快要睡着,刘助一个视频发来立即清醒。

好消息是哥哥终于找到了,坏消息是哥哥爪子受伤已经送去宠物医院,总之让程逾不必担心。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程逾松了口气。

摄像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趴在笼子里的哥哥一圈,哥哥不耐烦地冲屏幕里的程逾喵嗷好几声控诉这群没边界感的两脚兽们。程逾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左聆桥拦着没让。

一宿没睡,现在这种疲惫的状态出门是绝对不行的,左聆桥简单煮了些粥两人喝了,抱程逾去房间休息。

“我要脱掉。”程逾坐在床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