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左聆桥的声音很虚,闭了闭眼,说,“没事,睡觉。”
程逾嗓子还哑,问:“你的腿。”
“伤过。没事了。”左聆桥说了很多句没事,似乎是在强调他现在没有特别难受,又像在安慰程逾,可脸上和身上的汗水还在不停地流。
程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吃下止疼药的左聆桥好受许多,半小时后呼吸变得平稳,陷入短暂混乱的睡眠。
他坐起来,轻声走出卧室,去书房打开电脑,登上DayNight网站在主页搜索栏里输入,小佐。
搜索结果按热度排名,排在前面的是他很火的直播切片,甚至还有左聆桥摁着自己口交的那一段。其次是跳脱衣舞的视频,还有和其他主播互动或吵架的记录。
但这些播放对于一个站内大主播来说都还算正常,只有热度排在第一那个视频,弹幕和评论都多得吓人。
发布时间是九年前。小佐还不是青果一哥,不是如今签约百万级大主播,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辍学高中生,身负巨额赌债连饭都吃不上,没人认识,无人关注。
黑暗中,程逾握着鼠标去点开那个视频。
像素不高的画面里首先出现的是斑驳潮湿发霉的墙壁,狭小空间,以及同样黑暗的环境。
起初画面中没有人,只有一把黑色椅子。很快便有一只白皙瘦削的手抓着摄像头胡乱调整,镜头外的人也被绊了一跤似的猛地砸向那把椅子,任由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程逾的心都跟着这声巨响提起来,眼睛瞬间红了。
他看见,左聆桥并不是被绊倒,而是右腿下意识瘸了一下。
也许是摔懵了,过好几分钟左聆桥才缓过神,把自己塞进椅子里,面朝摄像头。
戴着黑色口罩,宽大的T恤下是过分消瘦的身体,连衣服都快撑不起来,锁骨突出得明显,发丝也变得长,挡住醉意朦胧的眼睛。
直播间人不多,弹幕也只有零星几条飘过。左聆桥并不像记忆中十年前那样笑,甚至也不像十年后现在这样笑,只是沉默着,眼神冷得出奇,有种格外尖锐的气质。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
手上贴着边缘卷曲的创可贴,血迹斑斑。
忽然有一条可爱的弹幕飘过。
【小佐我今天毕业啦!祝我毕业快乐吧!】
“毕业快乐……”左聆桥集中精力认字,半晌才回神,“今天是什么日子?”
【高考!今天是高级中学全区统一考试的日子啊!】
【主播没读过书,原谅他不知道什么叫高考】
“……噢。”左聆桥凑近屏幕,用鼠标戳着右上角日历仔细读,“六月份,八号,是到了高考的时间了。”
【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看你的直播啦kkk】
“呵……”左聆桥趴在桌子上,轻声说,“毕业快乐。”
直播间又安静下来。
直到另一条长弹幕横在所有人眼前。
【我看主播也正应该是好好学习的年纪吧,不在教室里读书来青果区搞什么直播?还是这种下三滥的色情直播?靠脱衣服赚钱能有什么长久,你爸妈怎么教你的啊?别带坏其他同龄人好吗?】
这段话太长,喝醉的左聆桥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很久才读懂。
屏幕中的他突兀地笑了一声,说:“嗯,我原本也……”
原本也应该是在这一天毕业。
原本也是前途似锦,未来如诗。
在阳光大好的仲夏季节,拥有万种可能性的崭新人生,可以与最喜欢的人并肩。
14.
会注意到左聆桥,是因为程逾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输给过任何人。不管是哪方面,弹琴跳舞也好,写字画画也罢,在学校里每年都能拿第一名,其他同学的面容便从记忆里模糊掉了。
可左聆桥不一样,左聆桥是唯一一个在成绩上超过他的,并且还总想引起他的注意,说些讨人厌的话。
程逾生气,但不会说,只会努力在下一次小考中把属于自己的第一名拿回来。
那时候的下午时光令人昏沉,蝉鸣声像催眠曲,教室里开着空调,可还是热。左聆桥坐在他身边用纸折小飞机和小爱心玩,是刚从女孩子那里学会的手艺。他手巧,心思细腻,简单手工也做得漂亮。
数学老师留了改错题的时间,溜达着出门去跟隔壁班班主任炫耀,假模假样地问这回十校联考,理科均分最高的是哪个学校啊?
左聆桥把试卷和答题卡撕了开始叠小青蛙。
门外,隔壁班主任嘴角抽了抽,说那当然是我们B1-3中。
哦,那不错嘛。最高分应该就是左聆桥和程逾了吧,他俩连分数都一样,巧了不是哈哈。
程逾胸前的校服一紧,他低头,看着左聆桥正往他桌肚里塞纸玫瑰。程逾抓着他的手拿开,从桌肚里刨出一堆纸星星和纸月亮。
数学老师还在继续。那我们学校,均分最高的理科班,就是我们1班啦?
隔壁班主任有些生气,愤愤地酸,是啊是啊,让你捡到一对宝啦,我们理科双子星都落到你班上。
程逾拆开一颗裹得严实的小星星,在字迹漂亮的解题步骤中找到对方用蓝色中性笔写着的:怎么愁眉苦脸的?1医零散79浏821还有
拆开一颗:笑一下?
又拆开一颗:教你写最后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