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这才开了腔:“我叫祁寒玉。”她搜肠刮肚,总算在祁侯的众多子侄中挑了一个自己合意的名字。
“祁家。。。”宋逸似想起了什么,顿时酒醒了一半。
关关见宋逸人来了,忽然也不急着问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若无其事道了声:“宋先生,喝酒吧。”
“诶。诶。”宋逸随口应着。
狼烟见关关都已喝得双颊绯红,忙轻按关关的手道:“不可多饮。”
关关怎么都不能把那金姑娘给忘了,嘟着嘴,扭着肩膀推开狼烟,嗔道“要你管”,举起酒杯示威似的喝了个底朝天,又要伸手去拿酒壶,却被狼烟先一步拿开,登时酒劲儿上来要抢。人却已被狼烟钳制在怀里。
宋逸看得目瞪口呆,他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实不该如此失态,也见过人家养小倌的,没想到狼烟居然是如此身份,不由头皮一麻。但觉那两人似看了过来,宋逸忙拿起面前的酒,猛灌了一口,也不知怎么喝岔了气,咳得剧烈,引得身旁的美姬一阵大惊小怪。
咳喘渐止,一室宁静,外头似有阵歌声飘来,时而婉转缠绵,时而清越铿锵,仿若午夜和风沁入心头,把人慢慢引入一个遗世梦境之中,真是妙极。
一曲歌罢,仍有绕梁之感。
关关不禁问道:“这唱的是什么曲?”她扭头看狼烟,却见狼烟蓦然冷了脸,不由心下奇怪。
却是宋逸抬头正循声望去,口中答道:“天判。”
“天判?”关关奇道。
宋逸道:“这曲子唱的是个神怪故事。”他顿了一下,见关关伸长了脖子似要问,便又道:“说的是一个反出天界的神君天青,碰巧救了一条灵蛇,这灵蛇便发誓要找到天地间最强的法宝来报答他。不想神君天青为天将所杀。灵蛇自挖心胆血祭天青,遂入魔道。天界派来神将让她神形俱灭。她却化为美女,引诱了神将贤人。”
关关更加好奇,只听宋逸身边的美姬唧唧喳喳问他道:“后来呢?后来呢?”
宋逸道:“后来神将贤人幡然醒悟,将灵蛇女斩杀于日落谷中,却耗尽自己的精元,只为留得她一魂一魄。”此言一出,那些姑娘们个个唏嘘不已。
关关也是心头一紧,忽见宋逸瞪眼奇道:“适才外头唱的是中间一段,灵蛇女引诱神将贤人。怎么变成贤人感怀灵蛇女救命之恩,舍身相报呢。难道是如今故事改了?当年。。。”
关关见他犹豫,心下好奇,催问道:“当年怎么了?”
“当年祁青媚可不是这个唱法,唱得可比这好呢。”宋逸说着,醉眼看着杯中物,似在回想些什么,适才脸上的惬意瞬间都成了失意。
关关见宋逸红光满面,醉眼迷离,如此贪杯好色之人让她只觉猥琐,刚才听曲的兴趣荡然无存。她将酒杯往案上重重一放:“宋先生敢提起太后从前的花名,不知是不拘小节,还是胆色过人呢?”
宋逸抬头,一瞬间面白如纸。身旁偎着他的美姬正在倒酒,突然也停了动作,手足无措,怯怯看着关关。
关关笑笑,举杯轻描淡写道:“宋先生喝吧。我说笑呢。”
宋逸刚喝了一口酒。
关关又幽幽说了句:“宋先生连祁燕惊都敢拐,背后说说太后又算得了什么。”
她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宋逸,却也不怕宋逸发了酒疯扑过来,横竖还有狼烟呢。
宋逸果然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我宋某人没做过那样的事,不要侮辱了我,也不要侮辱了你家燕夫人。”
关关仍坐着,眸光掠过眼角,往上轻轻一挑,寒意正落在宋逸脸上。
她冷冷道:“你这副道貌岸然的嘴脸,给谁看?”
“你这小子,气煞我也。”宋逸将手一伸,抓住了关关的领子。
刹那间,一道银光闪过,三尺青锋正搭在宋逸的手腕上,那剑正握在狼烟手中,狼烟向宋逸道了声“先生不可”,很是客气。
侍女美姬见宋逸发火早就缩成一团,又见狼烟拔剑,更是夺路而逃,推挤之间也不知谁踏了谁,尖叫连连。
宋逸看着关关,有点怔然:“你是个丫头!”
关关一扬眉毛,没有回答,只说:“你说没有,这事怎么就跟你扯上了关系?”
宋逸有种犯人被提审的感觉,思绪纷乱,一时缓不过神来。
“狼烟,宋先生不想活了。送他上路吧。”关关也不挣脱宋逸抓着她的手,疾言厉色道。
这下宋逸的酒全醒了,恍然大悟这两人就是冲着他来的,丢下关关,手指颤抖指向狼烟:“原来你救我,就是个圈套让我往里头钻哪。你们到底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这可是邯郸城,你们怎么能随便杀人?难道你们也是为了,为了玄。。。”他声音颤抖,忽然闭了嘴,脸色惊惶。
关关懒得看他做戏,也发了狠:“到了祁侯手中,只怕你死得更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起,顺便提一下,宋逸是传说中和燕惊一起失踪的人。
章节49
宋逸的手颓然垂了下,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年我收到燕夫人的信,她说在城外西边的烟霞山相见,我以为她要告诉我玄机石的事,因为之前我曾因此事私下找过燕夫人。时间就定在日落时分,我怎敢错过,便早到了一个时辰。却只见一队人马护送一辆车下山,等到日落都再没见其他人路过。日落之后,那简直就是噩梦,大队黑衣蒙面的人马来搜山,幸好我跌落到枯枝蔓草之中才躲了过去。待我下了山后,又频频被人追杀,根本无法逃回邯郸城中求救。”
“那你为什么一下子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关关疑道。
“那时我不敢回邯郸,便一路西去。没想到却被人劫上了山寨。那女寨主好不凶狠。。。”或许是隐忍多年,一直不敢对人言,宋逸再也压抑不住,一股脑儿将他被压寨的惨事都抖落了出来。
关关再也无心听他下面的话,直想着娘离去之前,对她说有人助她西去定能寻回爹爹,娘所说的相助之人难道就是宋逸,或者是有人冒宋逸之名设下了圈套!她恕貅着宋逸的话,忽问道:“那日下山那些人什么样?”
宋逸愣神:“那些人?”三四年前的一幕叫宋逸如何回忆得起来?
“那些人难道没看见你?”一旁静默的狼烟问道。
“没有。”宋逸摇头,“事关机密,我听到声响就躲到草丛里了。那车飘来一股好大的熏艾草的味道,激得草里毒虫乱跳咬得我身上烂了好几处。”宋逸适才哭诉了一番早没了危机感,精神松弛,醉态尽显,还想撩袍子给狼烟看当时留下的疤痕。宋国覆灭之后,宋家确有想复国,但多年来一直依傍着赵国贵族生存,境遇又怎会好。宋逸找玄机石,也不过是想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免得身后在列祖列宗面前抬不起头来。可因为这一番折腾,让他连个遗老遗少都做得不安稳,不觉人生已过了一大半,意气早已被消磨殆尽。宋逸常觉此生无望,能一晌贪欢也好。
烟霞山,雾气较重,草木繁多。那是在三四月间,桃花开放,草长莺飞,在上山招惹来些虫子也是自然,点燃艾草熏车除虫,这倒像是世家豪族才用得起的。关关喝了一杯酒,飘飘然便不容易心惊,她又问宋逸道:“车里是女人还男人?”
宋逸摇头道:“不清楚。不过随车走着一个戴斗笠的女人,一瘸一拐的似山路上扭了脚,不知怎么的车停了一下,她就爬了上去,大概是嫌她慢吧。”
“车中的极有可能是女人。”狼烟对关关道。男女同车毕竟不便。
宋逸眼中灵光一闪,恍然道:“你们怀疑车里的是燕夫人?她怎么不见我呢?不见我便算了,还害我四处被追杀,我可真的不知道玄机石的秘密啊。”宋逸连连叹气摇头,似乎这三四年来纠缠着他的都是恐惧,只有醉生梦死中才能得到片刻安慰。
烟霞山上,日落前的一个时辰里,娘亲真是去那里了吗,又究竟出了何事?难道也是为了玄机石?百里家守护的哪里是一个秘宝,根本是一个咒怨。关关饮尽一杯,嘴里只剩苦涩,看着宋逸带着醉意摇头晃脑恨天怨地的模样,她突然咬牙切齿将手中酒杯一甩,指着宋逸道:“狼烟,给我打他。打他个鼻青脸肿不能见人。”若不是此人做了引火木,也不会让娘亲没了踪影。关关强忍心下不好的预感,只将一切都迁怒与宋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