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是低估了狼烟。人家狼烟拽她起来不成问题。狼烟却不敢拽她的左臂,关关又只把左肩晾给他,抬头瞪他就是不站起来。狼烟却也有法子,就任由关关这么坠着,照样往前去,心里估摸着关关折腾累了也就顺服了。

见到屠炼云的时候,两人正这么无声斗气。关关见狼烟忽然停步,也觉得古怪,抬头正见不远处屠炼云拧紧了眉毛,星眸瞪过来,一脸不可思议。

屠炼云昨夜被父亲叫入书房的时候,似乎瞥见父亲正与一人说话,关关眼下似乎正抱着人家的腿呢。屠炼云不由心生狐疑,难道这侍卫打扮之人就是关关所说的意中人。

关关一脸赧色,这日还真是邪门。她那日说倒是跟屠炼云说清楚了,屠炼云说了声明白了,走得干脆,也不知道这位屠少主可是真明白了。

屠炼云身挎弓箭,腰中宝刀,背上兽壶,箭末白羽,根根分明。一个铿锵少年,仿佛要去打战的模样。

“屠公子。”关关忙站起身道,“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当然是来救她的,没想到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屠炼云想着,心中有些不服气。

昨夜,平溪公主听了屠湛的话后,迟迟不肯动身,幸亏屠炼云放下他那还很稚嫩的英雄气节,撒娇耍赖了两个时辰后,平溪公主才终于往这儿来了。倒不是怕母亲半路改了主意,而是他记得第一年来邯郸时,永翼侯宴客,他在这别院里四处玩耍,似乎记得有个朱漆小门。

屠炼云还为救关关的事儿绞尽脑汁,想了个双全法。

“我去找马来。”屠炼云说着,转身要走。关关没看见人家的阴郁脸色,还在后头幽幽喊道:“要两匹。”

屠炼云身形顿了一下。却听狼烟道:“屠少主请留步,我们一同去。”

关关哑然,难道狼烟还怕屠炼云跑了不成。她正想说,屠炼云不是那样的人,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被狼烟抱起。关关不敢看屠炼云的表情,忙闭眼,一副掩耳盗铃状,却没听见二人再说话,再睁眼时,只见到屠炼云前头带路,狼烟已带着她早离了刚才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节日去吃饭了,没有写。今日会补上,如果没有打瞌睡的话。

平溪

小路一直通到侯府前缘,访客下马之处,隔着长草能见到侯府威武的大门耸立着,天际的红色已是半褪,想来东院后头的火已快熄了。只见侯府大门拉开,里头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到了一辆辎车前静侯着。

那辎车前的马队擎着旗杆,上面大大书着一个“屠”字,辎车里的人必是平溪公主。

果然公主下了车。那管家上前,一副笑脸,大概说了“侯府大火,有失远迎”之类的云云,平溪公主晦暗的脸色露出些许惊异来,便有几个亲随跟从,同那管家进了侯府别院的大门。余下连人带马便走进了一旁围成四方形的马厩中去。

屠炼云爬出乱草堆,跟了上去,过了许久,才牵马走了出来,门口有人探了探脑袋张望,都被屠炼云回头一一瞪了出去。

屠炼云带回来一个消息,据说有奸细闯入永翼侯别院,去邯郸城的路被永翼军封锁了。关关和狼烟都没想到赵烨这么快已醒来,还把通缉了下去。

关关压根儿不想入邯郸城,可从这儿出去只有两条路,那条平坦些的是去邯郸,另一条是去附近一座叫做莫沂的山。

因此不论是去南阳还是到韩国都要先过邯郸城。

“不如我们先往莫沂山躲上两日?”屠炼云道。

关关侥幸想着,去莫沂山上躲两天不会躲出什么事来吧。何况赵烨已得了《纵横方略》,她没了利用价值,或许放过她也说不定。忽然她又觉得屠炼云的话不对劲,忙问他道:“你也要去?”

“我们说好的,送你去南阳。”屠炼云目光灼灼看着她,说得坚决。

不容关关多说,屠炼云已转身上了马。

狼烟也携关关上了马,关关又是挤眼又是嘟嘴,示意他不能让屠炼云去,狼烟却在她耳边说:“无事。屠少主他也是将门之后。”

“什么叫也是?”关关觉得狼烟这话怪得很,仿佛要拉屠炼云也去历练一下似的。

狼烟只道:“我像他这么大已上了战场了。”

关关忽然想到狼烟不过二十岁,这话在耳里沧桑极了,不由觉得他从前可怜,暗暗往他胸口贴了贴,哪怕是分享一点自己的体温也好。

三人商量着要去莫沂山,永翼侯别院里也有两人在商量。

不过是,端坐于堂上商量着。

一壶茶,两人默默对饮,一边是赵烨,一边是平溪。

赵烨也没想到平溪会来,还来得这么巧。他只让小七里包扎了一下,便匆匆赶了出来。他这个姑姑不可谓不精明,不可谓不厉害,她不过是个赵室宗亲之女,母亲也说不清是什么身份,却让先王封了个公主给她。屠府能明哲保身,少不得她在背后周旋一二。赵烨猜想她是为了百里关而来,又觉得有几分蹊跷。

平溪从未见过这个向来意气风发的侄儿面白如纸,薄唇无色。不过那一脸桀骜还在,长腿一盘一曲,坐得懒洋洋。平溪与永翼侯的血缘颇近,这个侄儿的傲慢与冷血的声名,让她想亲近也亲近不了。她还是喜欢屠湛那种男人,顾及家人,忍辱负重。她自己习惯了耍弄权术,身边也多是这样的人,而屠湛的坦率反倒让她觉得舒服。

两人的茶,都喝得小心,云淡风轻地寒暄了几句,各自安坐一边。

终于,平溪说起,赵烨那日到屠府中怕是找错了人。

赵烨手中摆弄着一支小巧的绿檀木镂花簪子,这才慢悠悠道:“我要的就是百里关。我自是认得她,才将她带了回来。”

平溪一愣,惊于赵烨的坦白,又听赵烨缓缓道:“公主,莫是屠府想与祁申交好?”

平溪向来机变,只是浅浅一笑:“公子这是哪里的话,屠家也是王侯之后,怎会与商贾有所瓜葛?不过是我已经修书让祁申不日来我府上接人,怎能言而无信呢?”

赵烨点头笑道:“公主说的是,的确不能食言而肥。可百里关如今也不在我这里。”

到了赵烨手中的人还能丢?没有亲见,平溪是不信的,只当赵烨是有意推搪。“公子莫要与我玩笑了。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若是祁申这一本奏上去,侯爷和公子可愿为平溪做主?”事关夫君爱子,平溪自然要说个明白。

赵烨貌似一脸惊愕道:“这我倒是疏忽了。不过,当年父亲保全了屠家,如今公主不会这么小气吧。”

这赵烨也够乖的,说话间都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意思。平溪也不想让他小看了去,抿了口茶道:“屠家对侯爷从来都是一片感恩之心,若是侯爷开口,平溪与屠湛万死不辞。屠家想来信义,才能如此。若是江湖人,恐怕公子就不能这么指望了。”

平溪这话说得古怪,显是话中有话。赵烨不由看向她,重复道:“江湖人?”凤眼中倒是几分疑惑,几分探究。

平溪放下了茶,笑道:“夜刀门原来背后之人,公子可知道?”

“是谁?”赵烨身子向前微倾,貌似十分好奇。

“公子鹿野。”平溪又道,“当年胜券在握,却没有坐上太子之位,最后含恨而终的公子鹿野。”一句话倒似讲尽了鹿野一生。

赵烨道:“夜刀门的事我略有耳闻,看来公主知道的不少啊。”

“公子如何知道百里在我府中,平溪便是如何知道夜刀门与公子有往来的。”平溪莞尔。

屠湛无心朝野,赵烨抑或其父显然已安插了眼线在屠府,或许只是怕屠湛生了异心,不想却生出了掳走百里关的事来。平溪多年宫闱也不是白住的,她无心害人,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眼线耳目该布的还是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