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不语,却趁机将她手上那只茶碗抢了过来,丢入一旁的炭盆里。

“你!”关关指着她的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拿起桌案上的那卷简牍,泄愤似的往地上砸却。竹片“劈劈啪啪”散了一地。“我的琴谱!”祁雪惊呼着,扑过去,她微颤的手指拾起片片竹简,抬头狠狠地瞪着关关,眼里蓄满泪水,决绝道,“滚,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往后我们再不是姐妹。”

关关心中凉透,不过是卷琴谱,侯府里要多少有多少,如此便要绝交。她心头一酸,吸了吸鼻子,“轻贱性命者,自作孽不可活。”说着,她转身跑出去,正撞上循声而来的月影。她红着眼,抿抿嘴也没说什么,只满腹怨气,边哭边往自己屋里跑,除此外她也无处可去。

今晚真倒霉!

当然倒霉的事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只能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

等关关回到房中狼烟已不知去向。

原本少了一夜共处的尴尬,此时房中空无一人,却无端端多了惊悚。桌案一角被切了下来,桌上茶杯从中裂成两半,她的床榻上起码多了三个带泥的脚印,帘帐已被划得残破,那道裂口倒是干净利落。

关关顿时忘了哭。

幸而地上没有血迹,屋中一扇窗大开,窗棂上有些湿泥。

难道有人来把狼烟逮走了?一摸狼烟刚才坐的位子,尚有余温。

关关忙端了张矮凳,从窗口爬了出去,她从小在山上爬过树,翻窗到后院中,自然不在话下。

未行多远,接近竹林,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从竹林中传出。

关关忙紧敢两步上前,被眼前之景震惊,仿佛入了云梦大泽,望见潜龙飞舞。

狼烟果然被人困在这里,与他缠斗的只有一人,那人虽是一身骑装打扮,却是个高挑女子,那是梁言。

同院多时,关关不知梁言竟有如此好身手。她手中一柄剑,舞动间,幻化出数重银色光幕,如一阵飞霜白雾飞旋迷茫在竹林间。狼烟也这层层迷障纠缠地脱不开身,虚晃一剑脱身,刚向前走出数步,只见他身后梁言招式一变,剑如灵蛇出洞,破了光幕,直向狼烟后心刺去。

关关心里一冷,不及提裙角,就跑了上去。

却见狼烟如身后长了双眼,身子向右一偏,躲过剑锋。转身之间,左手已持了三尺青锋,霍霍清辉,若寒光飞嶂,轻点梁言颈间,只这一剑便让林中霜露冻结。

关关有些腿软,听见狼烟冷冷问梁言:“你是谁?”

关关忽然心里一紧,焦急道:“别,别杀她。”没留神脚下踩到裙角,绊了一跤。

狼烟微怔,收了剑。

梁言一摸腰间,匕首脱手而出,直往狼烟左肩打去。

狼烟躲闪,却迟疑了片刻,利刃在他臂上划过,留下一道深深血口。他仿佛没感到左臂上正在往外冒血,只冷冷一瞥梁言,举剑就着她的右腕便刺。

剑势凌厉,梁言一惊,丢了手中剑,被逼退了数步。

关关大惊,忙扑上去,站在梁言身前。“她,杀不得。你不能杀她。她也没想过要害祁雪。”

狼烟不语。

梁言却一把将关关推到地上,“百里关,你让开。不要你多管闲事。”说罢,似要去拾了剑接着打。

关关爬起来,抬手甩了梁言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

梁言顿时傻眼,怔了怔,咬牙怒道:“你敢打我?”

“就打你,你不知好歹。”关关也是怒极。就算是外头万人膜拜的巫神,狼烟只一剑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四下无人,便是杀了梁言又有谁知?

“你这个泼妇。”梁言揪着关关的衣襟骂道,却被关关就着手咬了一口。

“你这个铜锤!”关关还口,她捋高袖子,很专业地往地上啐了一口,一指狼烟说道:“你,不许过来帮忙。”

狼烟似乎也没上前的意思,反而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方场地来。

“今天要让你见识见识小姐我的厉害。”说着关关竟爪牙齐上,直直向梁言扑去,哪里是个泼妇,简直是只泼猫。她紧紧缠抱着梁言,无赖地连踢带踹,任梁言身高臂长,剑术高明,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关关从十岁之后便再没如此痛快地打过架,只因山脚下众人突然发现她是个女孩。

梁言终于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脱了关关的纠缠,翻身压在关关身上,正扬起手要往关关脸上扇去。却是手腕上一痛,让她惊叫一声缩了手,一颗石头落到旁边,滚了两滚。梁言皱眉回望罪魁,狼烟正抱臂站在那里,脸上浅笑,有种淡淡威胁的味道。

关关推开梁言,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微微出血的嘴角,说道“不打了。”

梁言觉得这二人说不出的古怪,一把按住关关的肩不让她走,“他是你什么人?”

“侍卫。”关关很干脆。

“不是!”她家的侍卫何止上千,梁言就没见过这样的,“他夜潜听风院,还现身于你房中,单凭这一条你就会被赶出浣音阁。”

“求之不得。”关关傲慢笑道。

“你窝藏刺客!”

“是有如何?”关关不屑反问。

“你敢戏弄我!”梁言恼极,捏在关关肩上的手,暗施力道,忽觉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她的脖颈被一只大手扼住,惊愣间,手不由一松,让关关脱了身去。

关关龇牙咧嘴揉了揉肩。狼烟从来没说过他不杀女人,关关忙拍拍他的手臂道:“我们走。”一阵刺鼻腥味传来,关关发觉掌中粘腻,翻掌一看,一手血。

狼烟松了手,梁言大口喘气,只听关关道:“或许你的剑公平,你的心正义。但你早已对我有了偏见,又怎会相信我的只字片言。”

梁言一怔,再回神时,二人已然远去。

关关丢了多年来苦心维持的淑媛态度,找梁言打了一架,和祁雪闹翻的心情终于得到了一点纾解。只是头发未干,却沾上了枯叶泥土,她急急要回屋去。

回到爬窗出来的地方,攀着窗棂正要进去,一扭头,发现狼烟正打量她,不由头皮有些发麻,脸上多了一丝戒备:“你在看什么?”

狼烟正负手站在一旁等着看她爬窗,听她有此一问,便道:“虽然主子您身手不算好,但您大半夜还能朝气勃勃,再配合上您那种打法,该没人敢近前才是。我只是在想大公子为何还要找人护卫你。怎么?侯府里就没人知道你如此神勇吗?”

分明是嘲笑。关关了然,“你就笑吧。看谁给你包扎伤口。”说着她径直从窗子爬进房中,对镜拨着头上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