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口气霸道,狼烟听了都皱眉,何况是祁雷,无异于火上浇油。

没想到传说中族中一霸的祁雷并没有刚才的火气,只挖苦关关说:“有大哥撑腰,说话果然硬气。”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天命。”关关眼里平静无波,老成地在他护手上拍了拍,示意他放开自己。趁祁雷片刻怔然,她抽出了手,学着祁风的样子一拱手,自认为洒脱如男子,转身要走。

祁雷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冷笑,燕姑姑与人私奔是侯府的禁忌,难道这件事真就让她性情大变,还是她本性如此。她从不肯屈从于他,攀附上大哥后,对他更是若即若离。眼见大哥置新婚妻子于不顾,情陷燕燕居,他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施展了何种魅力妖法。

如今为了一个小侍卫来演武场,引得他的注意,又姗姗离去,难道她玩的是欲擒故纵,想对他们兄弟俩一网打尽?

祁雷思念从前那个纯真的小女孩,而此刻他看到的只是个机心深藏的女子。清纯如娇蕊初放的容貌,伪装下毒如蛇蝎的心肠,为什么看着她离去,听着她说“各安天命”,便有种刺痛牵动心神,她到底是何时将她的绣花针刺入了他心。他试着淡忘,可它时时作祟,有时候他也想拔了它,一劳永逸,却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好个‘各安天命’!你不犯我,又何必来欺侮我的素儿?”祁雷反唇相讥,也不知为何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就是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殊不知关关对女红一窍不通,用针线缠住人家的本事没有,作茧自缚的功夫倒是有一套。

听到“我的素儿”,关关如被魔障了一般转过头来,字字明晰道:“只要是送上门来的,求仁得仁。”

尴尬在一旁的狼烟方想起来,有个丫头冲他叨念过,燕燕居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倒霉,只有素儿运气,被二公子看上了。前几日那个孕妇,趾高气昂地进来,又哭哭啼啼地出去,钱茂前后随侍着,想来就是那求仁得仁的素儿了。

却听祁雷道:“你好意思提这个‘仁’字。你娘只一句话就要了她姐姐的性命。她到你那里后,可曾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恶毒的女人确实不值得他如此费心,但他要为依赖着他的柔弱女子讨个公道。祁雷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着,嘴上又道:“素儿她虽是个下人,却也和你一样是个女子,日日挨骂受罚怎受得了!你何必对下人如此刻薄?”

祁雷却不曾想过,他只要伸出手指头轻轻一拧关关的脖子,莫说是公道,就连关关的那缕小魂也能轻易讨了来。

关关知他要旧事重提,冷哼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娘要了她姐姐锦儿的命,又是哪只眼睛见我对她刻薄了?倒是你,将军大人,为人家治一回伤,就治到床榻上去了。”她一口一个“将军大人”,眼里尽是不屑。

祁雷微愕,立即反唇相讥道:“你在桑树林中抱着大哥哭哭啼啼,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你和大哥在花丛中亲亲我我,瘫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还被人逮了个正着,你还要我怎么看?”祁雷口无遮拦,更加直白。

“你,你胡说。你偏听偏信。”关关满脸通红,颤抖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几欲七窍生烟,“平日里纵了你那些贪得无厌,挑衅生事的奴才,还要来毁我的名声。”

祁雷冷笑一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甩到一边,质问道:“哼?你的名声就好,我的人就贪得无厌。素儿,不过是见了你的白玉镯,也想要一只,她有孕在身,你就这么见不得她欢喜?”

素儿,素儿,又是素儿!关关低头看那只白玉镯,犹如只小蛇般盘在她腕上,顿觉嫌恶,且不计较是为了西施泪,还是这只白玉镯,她此刻心里只是愤然。

“是么?就是这个,好,我不稀罕。”她使了全力要脱,可戴了两年,骨骼渐长,一使劲脱了下来,压碎手骨磨破皮的感觉,疼得她眼泪在眼底直打转。

“你给她便是。”关关说罢,将白玉镯往地上重重一摔,扭头要走,口中习惯地嚷道:“狼烟,白露,我们走。”

“慢着。”祁雷喝住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地上摔裂的白玉镯,是他送给她的,她曾爱不释手。此时,她摔的是他的颜面,他的心。

关关顶了一句:“我就是这样。难道你还要拿剑劈我不成?”

“别以为有大哥护着你,你就能在府里横行无忌了。”祁雷上前粗暴地揪住她的肩膀,“你给我捡起来”说着,就要将她往地上按去。

关关不知死活地哭叫:“不捡,不捡。你杀了我,我也不捡。”

“好。那我就杀了你。”祁雷吼道。

一个“杀”字,狼烟骇然。

从互暴内幕,再到怒砸玉镯,狼烟只当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闹得不可开交,刁蛮小姐被人教训了,窘态百出,很是解气,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

这演武场的擂台此时更像是个斗鸡场。

狼烟疾步上前,一捏祁雷的手肘,趁祁雷劲道微松,将关关拉扯过来,铿然道:“公子息怒!小姐她一时糊涂了。”

“我没糊涂,糊涂的人是他!”关关在狼烟手中暴跳如雷,还要迎到祁雷跟前去。

“与其让大哥被你蒙蔽,不如我一刀结果了你。”祁雷咬牙切齿,伸手向腰间那柄黄金匕首探去。

狼烟大骇,忙挡在关关身前,护住她。关关虽然任性娇气,却不是个不识时务不知厉害的笨人,怎么今日为了一只破玉镯就要血溅当场。

擂台下传来惊叫,有人伸着脖子围了过来。

狼烟一运气,欲提剑以御祁雷,却听得一声怒吼,破空而来。

“孽障!你们这两个孽障!”

抬眼望去,一个身着黑缎头戴青玉冠的男人瞪大了眼,气冲冲向这边走了过来。他所过之处,演武场上的大汉小厮如被飓风卷倒了一般,噼里啪啦,纷纷跪下。

擂台上三人齐齐跪下。

祁雷高声道:“给父亲大人请安。”

关关亦小声道:“舅舅。”

来人正是祁侯,他一扫朝堂上的稳健内敛,一脸怒气,火冒三丈。黑亮长须一抖一抖,没了飘逸,只剩火气。祁侯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微微弯着腰,双手拢在袖子里,那八字眉垮着,一脸悠闲并没因为祁侯大怒而收敛,看起来是脾气极好,地位不低,胆子不小。这八字眉先生就是“曲直百变”中的另一人。

祁侯眼光锐利,四下一扫,演武场众人噤若寒蝉,阴霾的怒意凝在当场,静得只听见风吹旌旗的声音。

半晌,祁侯对身边那个八字眉低声道:“宁曲,将他们给我统统带到宣武阁去。”说罢,冲台上剜了一眼,他一甩袖子,便绕过擂台,向不远处那个灰墙白瓦的阁楼走去。

宣武阁在演武场的东北向卓然而立,是侯府中子弟练武休憩的地方,祁侯不爱武道,甚少来到宣武阁。

宣武阁大门一开,便有一黑衣黑脸的汉子出来迎接,正是莫直。

他向祁侯拱手恭敬道:“莫直参见侯爷。”

祁侯怒气稍敛,问道:“南阳之行如何?”

莫直没抬头,请罪道:“属下有负侯爷所托,没找到那个貌似燕夫人的女子。”

祁侯把眉一皱,只听莫直又道:“但属下听见过的人说,那女子十分年轻,不过二十五六,恐怕不是燕夫人。”

“时隔两年,却无半点音讯。那个带着燕惊的宋逸可现身了?”祁侯沉吟了一下问道。

“没有。”莫直回答说。“战火不断,若是流落异乡,怕是不好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