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摸过燕燕居的桌案,关关拿起了木盒中收藏的白羽团扇。入了宫门,她不慌不急,走得稳当,白羽扇在胸口轻拍,仿佛在一下一下和着心跳。看涛走云飞,落霞孤鹜,都改变不了那种平稳。她指望着兄长做的事,从此便由她自己来做。
赵文昊一袭玄衣站在殿中,见她下拜,倦倦瞳光中最后一抹暗灰被她的艳丽衣袍点亮。只见他向关关走近两步,
关关不明就里,看他瞟了一眼她手中的扇子便伸长手恭敬递了过去。
白鹤翅上的刀翎,根根分明,纤尘不染,玳瑁白绒是优雅,紫竹扇柄是清韵。
“御热身外,藏月入怀。”赵文昊念着扇柄上的字笑道,“入夏还早,你倒是先凉快起来了。”说着他拿过扇摇了摇又道:“还真是身藏明月,虚怀若谷。”
关关静立一旁,还他一个笑容。
赵文昊似无意道:“夜辰君前些日子审问了舅舅府中密报上来的一个乱党头目。她已经供认不讳,是赵烨指使她派人到上党趁乱行刺祁风。”
关关微愣,见赵文昊又走进两步,忙略略向后挪了挪步子。
赵文昊伸长手,将羽扇还给她,叹息一声道:“你私闯猎场,孤不会怪你。孤知道你一直想退,若是孤想要你为孤两肋插刀呢?”
“臣妹万死不辞。”关关忙躬身道。
“太干脆,孤不信。”赵文昊向万座走去,他坐定,摊开手似在施恩与她:“孤给你不了自由,却能给你无尽富贵。”
关关难保自由,却还是从容谢恩,仿佛王命在身,无上荣耀:“臣妹谢王上隆恩。”
“王妹,想来你必有风闻,魏国要攻打过来了。赵烨此时需要你推他一把。”
“臣~妹~万~死~不~辞~”关关此番是拖着长音说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俺的新文想参加比赛,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蹭蹭。。。。
章节72
没人相信魏军会这么快卷土重来。
朝中上下指望永翼军前去迎击。
不料赵烨被人从山崖下救回之后,便拒不出征,理由是要在家中侍奉病重的父亲。
有消息传入宫中,说永翼侯在君子崖上被人行刺之后,侯府内又出了些事,侯爷便很少露面了。
赵文昊当时有心除掉赵翼独留公子烨,布下侍卫埋伏演一场诛杀刺客为永翼侯报仇的戏,不过是要已经离了心的公子烨感恩戴德为他效命。只是没想到关关的出现会乱了局,魏国兴兵复仇之际,害他陷入被赵烨要挟的被动境地。
而此关关又正好被找到,关关必须替他挽回,赵文昊同意了数月之前赵烨的求婚,决定将关关嫁予他。
赵文昊的谋划,败也关关,成也关关。
如此荣宠加身,赵烨没有不感恩戴德出征魏国的道理。赵烨若是执意不去,赵文昊已是仁至义尽,而朝中自然会有将军愿意奔赴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比如一心渴望一血前耻的梁大将军。公子烨可以不上战场,永翼军却不能偷安,魏军逼近,满朝惶恐,赵文昊到时候可以以御敌的名义接收永翼军,兵权在手,从此夜辰君再也奈何不得他。
真是峰回路转,一举数得。
英华殿幽光照见年轻君王的唇边笑意,仿佛已预见自己踏上问鼎天下的征程。
争斗不休的俩豪门联姻,邯郸城内外不知多少眼睛在看。
邯郸果然是沉沦了,婚事热衷打听,而战事无人问津。
从那一日起,赵文昊派了许多人服侍关关,对这个失而复得的王妹疼爱有加。
从那一日起,关关也从未独处过,醒来睡着都在别人的眼中。她也乐得高调,东府赴宴,西府赏花。她待人和气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身世。每每谈起自己的母亲燕惊夫人总是唏嘘不已,当说到母亲等不到父亲归来在烟霞山谩貅跳了崖,泪洒衣襟,让人心酸,她常念叨着在大婚之前能去祭拜一下。
有人说她是位颇重情意的女子,若让她小小的心愿都落空是种罪过。也有人说她是祁家惑乱王朝的妖女后继之人,故事在口耳相传中不胫而走,一个商贾富家的美貌小姐如何成为公主,又如何让年轻有为的大将军忘了亡妻非卿不娶,而且为博红颜一笑不做床前孝子毅然出征。
传奇,染上了绯红的颜色,便流传得更快更远。关关第一次体会到祁家拥有那么多酒肆的妙用。随酒香飘远的不只是撩人的曲,还有自由的声音。
在宫中见过赵烨两次,二人倒没有从前的剑拔弩张,仿佛前嫌冰释,一番波折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从前你为什么要娶我?”
“你敢和我斗。”
“可我如今已经不想再和你斗了。你娶我何用?”
“你是王上给我的剑鞘,没有你护我一程,我如何从此一路指向西边。”他路过她身畔,风带来他的轻语。
原来是为了给赵文昊一个放心的理由。她成了他和赵文昊之间一个拉来推去的玩偶。却不知玩偶的命运终将如何。
关关说要在大婚之前到烟霞山拜祭母亲,赵烨第二次来时就为她带来了赵文昊的许可。公主百里要烟霞山去拜祭,这个消息轰动了邯郸,不知多少人等着那日一睹芳容。
城外碧空无际,西山断处是烟霞。
山中残烟薄雾,山脚下绿草离离。
宝马辎车在一群魁梧侍卫护送下已到山下,蠢动的人群被旌旗侍卫拦在外围。
有人挽了车帘,关关悠然下车,燃了香,正要上烟霞,却听有人大喝一声:“慢着!”
关关扭头看去,脸上风云骤变,“原来是祁侯爷。”
只见祁侯直直冲过来,旁边虎背熊腰的侍卫伸出猿臂就要阻拦,见关关抬手便听命退下。
“你假意拜祭是要做什么?”祁侯一拉关关的臂怒道。他早知关关不满婚事,怕她也自决于烟霞,见太后苦劝不住,便自己早早赶到山下阻拦。
“我假意?”关关不小酽开祁侯的手,“就算我是虚情假意,又不是悖了天道。舅舅一生为权,最能分得清利害轻重。如今我是公主,你挡我不得。”
这袭染了淡淡香火味的素衣,娉婷的身影,傲慢挖苦的语气,远看像极了燕惊。她的嘴角边也有小小的笑涡,只缺了燕惊那迷离笑意,爱恨纠缠时似火妖娆。祁申看着关关,心中巨痛。他从不认为是错,若是真有错,那也是这错结束得太早,早在他想挽回前就已结束。
关关踏过烟霞的云魂雨魄,向山顶走去,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