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伶没有起床气,难得父母高兴,有叉烧包和酥皮蛋挞,又能同亲戚聊天,她陪着他们,洗漱后随便挽个头发,买咖啡醒神。

早茶还是在那个酒楼,梁立棠也在。他们两家人和和气气谈话,吃得都挺斯文。

“你做什么工作?”姚伶吃马拉糕配一口茶,问他。

梁立棠给她倒茶,看她手指弯曲叩桌表示感谢,答:“证券交易。”

“不错。”姚伶有听说,又忽然明白地指出:“你在中环做。”

“对,HKEX。Hayden其实也做证券交易,我们是同一个大楼的。”梁立棠说起来就觉得搞笑,“他从港大合作的graduate scheme去的,做了两年就觉得这行出来的人像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没什么意思。你知道他啦,特立独行,所以晚上到酒吧做part-time调酒。”

姚伶未曾想到邓仕朗发展到这个地步,而他当年读书亦用功,加之他确实喜欢调酒这个花样,给她弄了很多实验,不难理解。她不再想下去,随口道:“不懂你们这行。”

“我也不了解你们的圈子,你做摄影应该属于时尚圈还是艺术圈?”

“时尚,偏commercial,有客户、按甲方合同拍摄。艺术的话要被认证才可以出人头地,之后他们会有独立的经纪人代理作品,出来的东西风格不同。”姚伶谈到专业还是很专业。

梁立棠云里雾里地哦一声,“那Gigi也是时尚,不过我听说她要求很高,能做出个人特色,我觉得有个人特色都是在做艺术了吧。”

姚伶听出他说的Gigi是谁,绕过去,继续讲方才的话题,“至少在欧洲,艺术要被权威机构和学院派判定,类似同行评审吧。创作环境可能好一些,有渠道扶持刚出来的艺术家,大众对艺术的容忍度和理解度比较高。

“还要判定,这么死板的。香港又点讲?Commercial比较搵钱。”

姚伶很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不搞钱就会死吗?出受众看不懂的作品会挨饿,倒不如拍甲方喜欢的东西。”从同行的角度来看,她确实认为陈礼儿很有魄力,依然公正一句:“我觉得能保持个人特色是很好的事情,一个工作室出一个名牌摄影师,商业号召力很高,艺术方面也有得铺陈。”

沈雨看两个年轻人聊得热络,起码有年龄相仿的亲戚陪姚伶说话,不怕她突然回来探亲,一个人发闷。

姚秋萍见他们聊停,有时机关心侄女,问:“Rosalie,还习惯吗?”

“习惯。”姚伶对着长辈会微笑。

“那我就放心了。我喜欢你寄的明信片,贴我茶餐厅的墙上很好看。”姚秋萍满意道。

姚伶感受到她的满意,心口一暖,“姑姑喜欢就好,下次再寄其他用得上的装饰。”

“不急,你待久一点啊,去完大陆再来香港。”

姚伶知道这都是亲戚的口头好意,表示珍惜而挽留。她不好答应的,看父母,看情况。

一场早茶寒暄过去,桌上的粥粉糕点也被清扫干净。这一天本应是长途飞行后的休息日,但姚伶父母要在弥敦道逛逛,让她一起陪同。折腾到天黑挂明月,早八落成晚八,姚伶终于走到油麻地的庙街夜市,父母比她走得快,她打个电话,他们竟然跟她隔了一条街。

邓仕朗陪家人待足一天,他们家住油麻地,在恒丰中心商场附近。晚上好心思,牛排配红酒,家庭烛光晚餐。

“我今晚不留家,要去陪Gigi。”邓仕朗的西餐礼仪很到位,握刀切一小块。

“去吧。”江思穿着红裙,脖子微红,吊着珍珠项链,整个人很优雅得体。

邓永廉放下刀叉,问:“你为什么不带她回家吃饭。”

“她工作完累了,休息好过来吃饭。”

邓永廉点头,一副有为中年男人的从容口吻,“那就下次。”他想到要事,蹙眉,劝道:“最好还是别调酒了,老老实实在HKEX做,你以前从intern做到上市部,应该珍惜机会好好做,做到部门主管的位置。”

“我长这么大,你还要管?”邓仕朗冷笑。

江思不想他们父子总是吵架,温和一句:“好了,难得一起吃顿饭。仕朗有主见,可以处理得好的。”

“容易分心。”邓永廉用帕子擦嘴边,说:“像他高中一样,拍个拖也是说玩玩。去调酒还是一样的玩玩,就怕最后不止分心了,根本上脑到不顾一切。你不要跟我说日后辞掉证券交易的工作,就去干调酒。”

“以前的事情就别搬出来讲。”邓仕朗努力镇静。

“Hayden,”邓永廉郑重地说:“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是男人,别让Gigi看不起你。”

江思做个stop的手部动作,突然严厉地阻止他们对峙:“别说太过了,都给我吃饭。”

三人缓和凝重气氛,又能勉强谈笑。邓仕朗就是从餐桌跟父亲学会不给自己找气受,并非妥协,而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宰相肚里能行船,这样才果断洒脱。

跌宕起伏的烛光晚餐结束,邓仕朗抱了抱江思,穿衣下楼。他喝不少红酒,还是不开车为妙,有时会坐双层巴士,露天的更好,不论白天黑夜都能吹半岛的风。

恒丰就插在庙街和尖沙咀的中间,以至于姚伶往尖沙咀的方向走,正好遇到去巴士站的邓仕朗。

姚伶假装看不见,他看了只是笑,相见不如不见,干脆也不打招呼,站在巴士站打电话。她还是看见了,看到他举起手机的样子。车辆的灯丝撞他手表,他单手插口袋,跟话筒对面的人说话。

邓仕朗同陈礼儿说完,瞥见姚伶有些累,下意识想起她容易腿软,还是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问:“去哪。”

姚伶停下来,避不开,那就答:“尖沙咀。”

“这里过去起码走十五分钟。”

她正是在找巴士站,说:“我坐巴士。”

“两个站。”

车来了,邓仕朗抬抬下巴,“上,一辆车。”

姚伶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她累得走不动,直接拉着她手上去,掌心裹向她的手腕,传来体温。这一瞬间,俩人身体有明显异样,却都假装不在意。他一上去就松开她,刷八达通,又给她付cash。

香港不愧是人流旺盛之地,八点半的巴士被晚高峰吞没,人头攒动,座无虚席。姚伶被挤得只能靠向邓仕朗,她感觉他的呼吸在自己头顶,眼前是他的胸膛,衣服材质很好。

“这么累,昨晚没睡好?”邓仕朗想到她看陈礼儿的ig story。

双层巴士大拐弯,离心力强悍,外人看有倾斜的趋势,车厢里亦是东倒西歪。姚伶被迫急忙搂着邓仕朗的脖子,而他立刻环着她腰,生怕她摔了。她的腰还是很细,身材越来越高挑。今天没有穿皮衣也没有涂口红,巴士歪一歪,她随便挽的头发松散一些,落了几根在耳边,很素,又特别松弛。

“谢谢。”姚伶意识到太亲密,双手退下来,很客气,“很累,没睡够,不好意思。”

“看我女朋友的ig story没睡好。”邓仕朗揶揄。

姚伶抬起头,发丝轻掠他下颚,脸不红心不跳地佯装:“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