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抬头看了眼小荔娘俩,沉吟片刻,还是点点头说:“行,一会我和村长、大队长唠唠,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在屯子里就这么荒废下去。再说了,以后要是真有知青回城名额,那些没好好接受劳动教育、连基本工分都挣不够的,凭啥优先考虑他们?这不是给咱农村抹黑吗?”
“哼!”英子一听“回城名额”就更来气了,小声嘀咕,“就她那样还想回城?还帮她想着名额?就不该管她,让她在这烂地里待一辈子才好!”
英子男人徐阳在旁边听着媳妇的嘀咕,无奈地摇摇头。他心想:傻是傻了点,可也真实可爱。过日子嘛,图的就是个轻松。要是像大伯娘或者小姨子那样的……徐阳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瞄了一眼走路还有点瘸、姿势不太自然的大伯看看,这就是惹了不能惹的女人的下场!家里这两位,那是真不能招惹的主儿!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就散开,各忙各的去了。地里庄家种完,现在屯子也没那么忙了。
小荔看着爸妈,再次说:“爸,妈,下午我回县城,你俩跟我过去住两天呗?家里也没啥急事了。”
小荔妈摆摆手:“不去了。你没看后院猪圈吧?今年抓了两头猪崽子,一头是任务猪,年底得上交,另一头得好好伺候着,留着过年杀了吃肉。家里离不了人。”
小荔爸也补充道:“还跟你大奶奶家定了几只鹅崽和小鸡仔,这两天就该送来了,得有人看着。”
小荔担忧地问:“爸,你和我妈每天上工就够累了,还要养猪养鸡鸭鹅的,能忙得过来吗?可别把身子累垮了。”
“放心吧闺女!”小荔爸一脸轻松,“这点活儿算啥?忙得开!你在城里好好工作,别总惦记家里,我们好着呢!”
正说着,大伯娘风风火火地在外头喊:“胖丫!胖丫!”
小荔赶紧出来:“大伯娘,咋了?进屋坐会儿?”
“不坐了!”大伯娘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袋,“你下午几点走?大伯娘跟你一块儿去县城!看看你红梅嫂子去!”
“咱们两点从家走,坐下午三点的客车,行不?”小荔算了下时间。
“行!我这就去再拾掇拾掇!”大伯娘说完,转身又快步走向厨房。
小荔看着大伯娘雷厉风行的背影,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那大布袋里,八成是粮食。
果然没猜错!大伯娘心里憋着一股气:家里的细粮,宁可拿去给儿媳妇红梅补身子,也绝不再便宜那个敢勾搭她男人的武寡妇!
这几天,她连饭都懒得做了,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却愣是一句闲话没敢说谁让自家儿子理亏在前呢?老太太心里也憋屈,只能看着大儿媳耷拉着脸,全家都得陪着小心。
下午,小荔爸扛起大伯娘那袋沉甸甸的粮食,送闺女和大嫂去公社坐车。他扛着袋子,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人,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大嫂是真狠啊,把大哥打得走路都不利索了,那武寡妇的脸更是被抓得没脸见人。看大嫂这架势,气儿是还没消呢!
到了公社汽车站,小荔爸把粮食搬上车放好。客车发动机“突突”地响起来,催促着乘客上车。
“爸,我们走了啊!你跟妈在家好好的,别累着!”小荔站在车门口挥手。
“知道了!路上小心!”小荔爸大声应着,用力挥了挥手。
客车卷起一阵尘土,缓缓驶离了公社。小荔爸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越来越小的车影,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两个孩子,一个在省城上大学,一个在县里有了工作,都不在身边了。
这滋味,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孩子们都是为了奔个好前程,能走出去,是本事,也是福气。这么想着,那点失落又慢慢被欣慰取代,只是望着那条通往远方的土路,目光里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牵挂和寂寥。
第81章 惊雷无声
日子像上了发条,王小荔按部就班地穿梭在邮局和家之间,转眼又过了两周平静的时光。
周一清晨,离营业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邮局里,胡甜甜已经坐在自己负责的柜台后,张晓敏也在财务室里擦着桌子。然而,主任钟福生和负责电报电话的李国庆,却迟迟不见踪影。
“都几点了?李国庆怎么还没来?”胡甜甜焦急地望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也没听说请假啊!待会儿要是忙起来,我一个人在前面可怎么应付得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王小荔心中却是一动,一股尘埃落定的预感悄然升起。压在心头许久的那块巨石,似乎终于要挪开了。她定了定神,开口安抚道:“别急,这样安排行不行?甜甜,你今天先顶一下李国庆的岗,负责电报电话;小敏,你来做甜甜平时邮寄信件包裹的活;小敏的工作,我先一起干了。等他们来了,我们再换回来。”
两个年轻姑娘正六神无主,有人能果断安排,自然是连连点头。一上午就在这种临时调配的忙碌中平稳度过,竟也相安无事。
眼看就要到午休时间,营业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不是顾客,而是几个身着便装、神情肃然的男人。为首一人径直走到柜台前,掏出一个证件亮在胡甜甜和张晓敏眼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同志,我们是警察和部队的,执行公务。请办公室所有人员立刻集合,配合调查。”他话音未落,另外两人已默契地回身,利落地将邮局大门关上并守住了出口!
营业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胡甜甜和张晓敏吓得脸色煞白,像被钉在了椅子上,浑身僵硬,张晓敏更是牙齿都在打颤,对着通往里间办公室的门缝,声音抖得不成调子:“王…王会计…有…有警察…要…要问啥…”
王小荔也没料到行动会如此迅速,而且直接选在单位。她原以为会在下班后被带走审问。深吸一口气,她应道:“来了。”
她快步从里间办公室走出。营业厅与顾客区被厚厚的玻璃隔开,玻璃上还嵌着粗铁栅栏,只留两个小窗口办理邮票、小件和电报电话业务。一个平时锁着的大窗口,是邮寄大包裹时才开启的。她们在里面工作,门也是反锁的,安全措施本就不差。
王小荔隔着玻璃,目光迅速扫过外面几人。当她的视线掠过其中那个格外高大挺拔的身影时,瞳孔微微一缩是他!国栋哥那个痞帅的战友!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至少,来的不是敌人。
“同志你好,我是邮局会计王小荔。”她对着为首的便衣警察平静地说,“能再看一下您的证件吗?”她并非不信任,而是必要的谨慎。同时,她低声对吓坏了的胡甜甜和张晓敏吩咐:“把柜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锁进抽屉。”
再次确认证件无误,尤其是看到陆怀瑾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后,王小荔不再犹豫,拿出钥匙,打开了连接营业厅与顾客区的那扇厚重铁门。
“请进。现在办公室只有我们三人。陈大强师傅去接站取包裹了,另外两位邮递员出去送信,通常要傍晚才能回来。”她简洁地汇报了人员情况。
为首的便衣警察点点头,表示了解:“那三位同志上午我们已经接触过了,例行问话。”他们只是外围配合,真正的审讯核心是部队的人。
陆怀瑾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王小荔同志,你先跟我们进来。另外两位同志,请在顾客区稍候。”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胡甜甜和张晓敏像受惊的兔子,被一位年轻的军人引导着,战战兢兢地站到了顾客区。另一位军人则像标枪一样立在门口,隔绝了内外。王小荔则领着陆怀瑾和另外两人走进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陆怀瑾看着眼前这个面容白皙、眼神清亮的姑娘,心底掠过一丝激赏。这份远超年龄的镇定,实在罕见。难怪能写出那份详尽得令人咋舌的“观察报告”。
王小荔内心OS:幸亏看到你了,不然打死我也不敢开门啊!万一被灭口怎么办?!
“别紧张,”陆怀瑾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严谨,“我是陆怀瑾,你哥王国栋的战友。我们之前见过。”他省略了上次黑市那副“街溜子”的形象。
“我记得,陆同志。我是王小荔。”小荔点头。
“好。王小荔同志,请详细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单位同事有异常举动的?具体有哪些发现?除了你哥哥,还有谁知道这些情况?”陆怀瑾的问题直指核心。
王小荔条理清晰地一一作答。当陆怀瑾了解到,她竟能严守秘密,连对父母都未曾吐露半分时,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问话告一段落,陆怀瑾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透露了部分信息:“可以告诉你,你的推测基本正确。钟福生的妻子和那个所谓的‘侄女’,都是特务。那侄女的身份也是伪造的。钟福生本人,是日本侵华时期留下的潜伏人员后代,从小在中国长大,身份伪装极深。李国庆则是家人有在部队重要部门工作,能提供一些信息,李国庆没抗住诱惑被他们拉下水的。”
他顿了顿,给了王小荔一点消化的时间,才继续道:“放心,这次行动周密,所有涉案人员均已落网,没有漏网之鱼。你的警觉和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
王小荔听完,心中百味杂陈,但更多的是尘埃落定的释然。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陆同志,我只有一个请求:我不需要任何表彰或奖励。请组织务必为我所做的一切保密。”
陆怀瑾深深看了她一眼,了然地点点头:“我理解,也记下了你的请求。”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你年前,是不是在县招待所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