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梁进屋后,唐元看着客厅那张连她躺下都够呛的沙发,正犹豫着他今晚的睡处,而他却快人一步地拉过饭桌旁的三张椅子并排在一起。

“不用麻烦。”何梁坐到椅子上,“免得把你沙发弄湿,我这样睡就可以了。”

“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明早…飞机快起飞时,我会自己离开的,不好意思…真是、真是抱歉了。”

他的语气好卑微,笔挺的脊梁仿佛全被雨水打蔫了。

唐元听得难受,不愿出声暴露自己的情绪,只点了点头。

夜半,何梁侧躺着,蜷缩在椅子拼成的临时小床上。他皮肤上的衣服半湿,全身贴在坚实的木头上,硌得骨头疼。雨天的寒气钻进屋,让本就浸在湿润中的皮肤更冷了。

何梁牙齿打了个颤,抱自己更紧了。他咬着牙,五官拧巴着,全身僵硬。忽然,拖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响起,越来越近,紧接着,一块巨大而温暖的毯子覆在了他身上,立马阻绝了所有企图侵袭他的冷意。

柔软的毛毯上,还散发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他虚着眼,看到夜色中,唐元弯着腰,把毛毯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叠进他的身下,叠好后,还停在原地不肯走。

唐元就像是在看他最后一眼,默默做着告别,许久才肯离开。

在唐元转身的那一刹那,何梁的眼泪立马流了出来。她这一个转身,就像是道了永别。

今晚过后,他们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将重新启航各自的人生。

何梁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唐元卧室虚掩着的房门。里面散发着微弱的灯光,不清楚她到底入眠与否。

他是故意的。今晚的雨还没到可以耽误飞机行程的程度。他第一次冲动离开她家时就已经后悔了,故意改签了第二天早上七点的票,就为了厚着脸皮回去,再和她多待两个小时。

他压抑的感情是海岛无所不在的热气,那样沉闷,氤氲在泥土里,无法找到突破口。

天就快亮了。

第125章 | 0125 122)、To Forget Her

海岛的雨停了,明暗交替的天色中雾气蒙蒙。屋内很安静,唐元抱膝坐在床上,望向卧室门的那个虚掩的缝隙。

何梁是在清晨五点多走的,全程动作都轻,可她还是听到了。怎么会注意不到呢?她也睡不着啊。

愣神许久后,唐元下床,走向客厅,发现椅子被复原了,那张毛毯也被重新叠好放到了沙发上。唐元走到沙发边,近身看着那叠毯子,他打理得是那样规整,就像是在两人的关系小心翼翼做最后的收尾。

“砰砰砰”

不多久,防盗门再次被敲响。莫非?唐元一激,昨晚那熟悉的紧张感再次浮现。她快步跑到门前,一拉,却发现是易一凡清隽的俊颜。

“你…你怎么来了?”唐元没控制住情绪,震惊的尾声中带了片刻的失落。她马上感受到了,在心内怨骂自己。

易一凡靠在门框,交叉手在胸前,挑眉道:“又不是没来过,这么惊讶干嘛?”说话之余,他往门内扫了眼,立即注意到了沙发上的毯子。

“什么…什么事呀?”唐元有意往门口中央一站,挡住他的视线。

看到她的动作,易一凡会意地收回目光,眼珠慢慢向下,盯住她缓缓道:“想你了。”

“不是才见过吗?”她干笑一声,一边往屋里走,“先进来吧……”

“唔……”

她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整个人忽然被易一凡抵到了门上。易一凡温柔地笑着,一只手撑在门上,每说一个字,温热的气息都喷到她脸上,“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很奇怪,居然是我们第一次相见的那辆公交车。但梦里我却并没有上去,只有你一个人在车上,你就坐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确实很奇怪。”唐元笑着拍拍他,但他却并没有退开的意思。

“于是我就在外边叫你的名字,拍打你的车窗,可你毫无反应,就像眼里没有我,就像我根本不存在。”

“你是不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呀,最近要注意休息啊。”唐元仍旧在笑他,但心却越跳越快。

“后来车开了,你也跟着离开了,我就沿着马路追你,一直叫你的名字,但你却离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呢?”唐元像哄孩子一样去抱他,“我…我不会不在的。”这句话她既是在对易一凡说,也是在冲自己发誓。

易一凡这才亲密地回抱住她,脸在她脖子里摩挲着,“这是你说的,小元…我有点怕。”

易一凡的声音弱了起来,像窝在巢里等待觅食的母鸟飞回的幼崽。唐元忽然想起他的身世。易一凡跟她一样,一直都不被家人所珍视,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当然也会没有安全感了。

唐元只能抱他更紧,“我一直都会在的。”

“小元,我们一起逃离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嗯?”

“要不要去奥地利?”易一凡声音高亢起来,“我们还很年轻,我们毕业后一起去奥地利留学吧?再也不回来,永远和国内say ? goodbye。”

唐元一震,还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但最终沦陷在易一凡炽烈的双臂和脆弱的语调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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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梁回京后身体陷入长眠。之前所有的计划、自律、克制统统抛之脑后,除了上课再不迈出宿舍门一步,为别人写代码的兼职也被搁置一旁。

舍友三人察觉他的变化觉得奇怪,游爽偷偷向顾教授带的研究生师哥打听,却被告知何梁在南下的学术会议上表现极佳,和师门众人也相处得不赖。那么…问题究竟出现在了哪里?

习学文大概猜到了,在宿舍没有别人时,找到何梁问:“你这样,是关于那个姑娘吗?”

何梁点点头,但又随即摇头:“不怪她,不是她的原因,是我。”是他还没有放下,是他还在内耗。

习学文猜到了最坏的结果,“有了新男友?”

何梁沉默无言,易一凡的确是个不错的男生。优雅的京城富家公子,也刚好和唐元门当户对。想到这里,何梁看了眼同样贵气出众的习学文,“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