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未鸢知晓,安宁看似刁蛮任性,却不过是被娇养宠爱,同时又被层层规矩束缚着。

骨子里仍保留着那份纯真,其实不难相与的。

“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郡主。”

梁未鸢神色柔缓平静的在石凳上坐下,意有所指:

“金銮殿外的梧桐每年落子,御花园的牡丹岁岁争妍,郡主为何独独看中了墙外的野蔷薇?”

安宁一怔,都是聪明人,她怎会听不出梁未鸢的言下之意。

“阿闻与旁人不同。”

许是对梁未鸢的好印象,安宁不做他想便嘟囔起来,指尖摩挲着裙摆,“他会给我编花环,会念长恨歌给我听……”

“编花环的手艺,御花园的花匠能编出百种样式。”

“念诗的才学,太学里的博士能倒背如流。”

梁未鸢打断她,“郡主可曾见过他为你做过什么真正需要力气、需要担当的事儿?”

“郡主可知,真正的喜欢像松柏,经得住风雪,而不是像藤蔓,攀着乔木才能往上爬。”

梁未鸢指了指湖面倒映的松树,“若他真喜欢你,该像这松树般,先把根扎深了,再想着为你遮风挡雨,可他呢?”

“不过是借着喜欢你的借口,在这繁荣迷人眼的京城阴影里偷些阴凉罢了。”

安宁顺着梁未鸢手指的方向,望着水面上破碎的树影。

她眼眸一颤。

不免想起昨夜母亲摔了她的绣囊,里面掉出的碎银正是她偷偷从公主府库房拿去接济他的。

阿闻总说君子不齿于财,却从未拒绝过她送的笔墨纸砚,甚至连衣衫都是以宫里手艺好之名,让她贴身婢子买的绣的。

“他……”安宁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说过会娶我。”

“娶你需要三书六礼,需要他站在金銮殿上,让官家听见他的名字。”

见安宁的模样,梁未鸢心下暗叹,取出一面小铜镜递到了安宁面前。

“可现在呢?郡主看看自己,为了他哭花了脸,失了仪态,与母亲争吵,你这般委屈自己,他可曾心疼过?”

铜镜里的少女眼睛红肿,发间的绢花歪向一边,哪还有半分郡主的气派。

“可他会给我写情诗。”安宁仍在挣扎,声音却弱了许多,“我生辰时,他写了整整三十首……”

“三十首情诗,不及奶娘熬的一碗燕窝粥实在。”

梁未鸢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是她方才在亭苑装上的两块玫瑰茯苓糕。

“知道郡主躲在这里没吃东西,我特意从苑里拿的,如此才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会做的事儿。”

安宁盯着那块糕点,忽的便想起了今早母亲让人送进她房里的红枣莲子羹。

而阿闻呢?每次见面只会说什么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她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却从未见他想过自己空腹见他,会不会胃疼。

“你总说他待你好,可这好不过是浮在面上的油花,看着香,实则一戳就破。真正的好是沉在碗底的米粮,虽不打眼,却能填饱肚子,暖热身子。”

第三十七章果然进退得宜

湖面上忽然传来一声蛙鸣,惊破了暮色。

安宁看着梁未鸢眼中的自己,只觉自己那些被心上人夸过的灵动聪慧,此刻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她想起母亲昨夜在她房里坐了整整一夜,放下长公主的威严和姿态,温声细语地劝她,只是她却听不进去。

“娘不是要困住你,是为了你好,那姓苏的秀才待你不是真心的,若你真的跟他跑了,会面临怎样的狂风骤雨?他若是真心意你,便知道你们地位悬殊,不会来纠缠你!”

安宁忘了那时候情绪激动得口不择言,是怎么回复母亲的,只记得母女俩最后不欢而散。

“我……”

此时被一个外人提起,安宁反而能冷静下来。

安宁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了。”

她之前更多的,可能只是觉得母亲强制,所以赌气。

见宁安这模样,梁未鸢心知,算是把人劝住了。

梁未鸢其实并未调查过那秀才,她只是依照前世记忆以及自己的推测,十有八九。

然不管如何,总比安宁嫁过去,如前世那般一尸两命的好。

梁未鸢勾了勾唇,将糕点推到安宁面前:“喜欢一人,该是让你觉着自己越来越好,而不是越来越委屈。”

“郡主明明是天上的凤凰,何苦要学麻雀去啄地上的米粒。”

安宁用力咬了口糕点,甜味混着泪水,竟比往日吃到的都要绵甜。

远处传来宫人寻找的声音,她回过神来,忽然抓住梁未鸢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力。

“你说的对,我是凤凰,不该被藤蔓缠住爪子。”

“我要去跟母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