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你了吗?”
“……”
张姨娘忽然扑通一声朝谢菀莹跪了下来,说:“姐姐,您别怪大爷,大爷公务繁忙,一身疲惫,我也只是想让大爷睡上好睡一些。我知道您来了,我绝没有和您争的胆子……”
“滚。”谢菀莹只赏她淡淡一个字。
张姨娘杏眼含泪望陈逸看了一眼,陈逸道:“你出去吧。”
张姨娘身子颤抖,低头起身出去了。
没有男人在这时候会高兴自己的正室直挺挺闯进屋来的,陈逸到底也是男人,他和谢菀莹也过了琴瑟和谐的日子。三年未在一起的生疏感存在,而谢菀莹当日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逸道:“你有事吗?”
谢菀莹点点头,说:“你穿上衣服,我在外头等你。”
……
“你要去升龙城?”陈逸讶然,“那边离前线很近的,万一出个意外,如何是好?”
谢菀莹道:“若有意外也是命,我会与萧家人一起去。”
“你我夫妻刚刚团聚,你这一走,至少又要一个月。”
“三年都没什么妨碍,一两个月又算什么?有张姨娘殷勤服侍你,我也放心。”
陈逸道:“你何苦如此,事情已经过去了,如从前一般过日子不也一样吗?”
“你告诉我,能一样吗?”
“你这么说是怨我还是怨母亲?”
谢菀莹深吸一口气,说:“我怨我自己,不怨任何人,当年我嫁给你,当是我欠了你。我虽是清白之身,当年也有二十二岁,过了花信之期。在后宫一年又一年,我早已失去了纯真的生活态度,我也并不是你期望的。我感谢你让我有过三年最幸福的日子,侍奉你母亲的三年当我是还那三年的。”
陈逸道:“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谢菀莹道:“我从小事事不落于人,祖母也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那年选秀就选上了。不能说我没有期待受宠往上爬,但圣人眼底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再无旁人。后宫就是个摆设,别说妃嫔闹不出什么事来,太后都要被打脸。太上皇……那也是疼爱皇后一些,当是皇后是小公主,逢年过节还给红包,旁人是再没有的。我当时也想过,我到底哪里不如皇后了,我若是她那该多好。可是,这样想并不能改变什么,既便到了皇后落难,大家都以为她已经……圣人都从未看过其她女子一眼。我是羡慕这样的夫妻感情,可我得不到也并非就是你的责任,我也有责任,是我不够好才不能让你如圣人待皇后一样。我谢氏在本朝也是望族,我曾祖官至礼部尚书,祖父不及曾祖只做到知府,到我父亲现在是巡抚。我们这样的清贵门第最重礼法,家中虽也会有妾氏通房,但不可能让庶长子出生的,良妾也只有男子四十无子时,为了让后嗣身份血统高贵一些才会纳。所以我很不习惯陈家的规矩,你母亲总说我在后宫呆过,必须体谅你的委屈,有所忍让也是应该的。那我确实呆过,就当我配不上你。”
这些话憋在心里,她从来没有这样坦诚地说出来过,她的经历造就了她是一个自卑又自傲的人,而面对陈家这样的家庭,其中是有难以调和的矛盾的。也许她包容大度隐忍,到最后会是个老封君,但是有另一条路的话,她这个当年自傲的女子不会选择那样。
“菀莹!”陈逸脸色很不好看,“张氏会不跟你争什么。”
谢菀莹道:“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母亲把我支开不就是为了成全你和她吗?少年夫妻有多少个三年呢?这三年是她日日夜夜陪在我丈夫身边,你现在还说她不会跟我争什么?”
陈逸道:“那你想怎么样?”
谢菀莹说:“我欠你的都还你了,我如你母亲的愿,腾出位置。我们和离吧,双儿跟我,我会给她最好的世家女子教养。”
陈逸道:“你开什么玩笑?就因为一个张氏,你要和离?和离后你怎么办?你去哪儿?回谢家吗?”
谢菀莹道:“我决定去升龙城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不会因为这种私事对你有什么看法,你到底还曾是她的救命恩人,你自己不触底线,不至于插手人的家事。”
陈逸道:“我绝不同意!”
谢菀莹道:“你最好同意。你若不同意,私事捅到外头去,别人见了,对你我到底不好。”
陈逸道:“你敢威胁我?那么你呢,你受得了流言匪语?”
谢菀莹:“我原是后宫妃嫔改嫁,还有什么流言匪语受不得?”
陈逸道:“就算和离,你今后的日子就好了吗?女人一辈子背着和离的身份,老来孤苦,你难道不会后悔?”
谢菀莹道:“何必等到老来才孤苦?我进宫这么多年孤苦,我在杭州不但孤苦,身心皆受无法言喻的痛苦。”
陈逸道:“没想到你如此善妒。在母亲身边尽孝仅仅三年,你便有这言语,你谢家是这样教导你孝道的吗?”
“你扪心自问,你母亲真的是因为孝道吗?”
“便是母亲有所打算,她是长辈,如今也让你来了广西,事情已过,你何必活在过去?”
“故人心已变,那张姨娘和庶长子也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又怎么会是过去?除非他们都死了,不然就是现在!”
“说来说去,你还是善妒不容人。你竟还有如此心思,想让他们死,福生还是个孩子!”
听了这话,她连最后一丝不舍都没有了:“和离后你刚好另娶年轻贤惠没有污点的新妇,不是更好吗?甚至你想扶正她都可以。”
谢菀莹也看过太多,但想后宫中人包括圣人的亲生儿女要有什么闹腾,即便他们确实很可怜,圣人也是从来站在皇后的立场,从不为其它人的利益和皇后力争。也听说,当年他们夫妻分离后重逢也是甜甜蜜蜜的,根本原因还是圣人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自然不存在疏离。可陈逸现在站在无理取闹的婆母、小妾、庶长子的立场上,或者站在贤良淑德的高傲立场上了,其心不言自明。
第247章 各自分飞
陈逸当了多年的高官, 也得张姨娘细心服侍奉承,自和从前不同, 他如何也无法放下身段来。
少年时心高气傲, 感觉自己是个有理想抱负, 天下女子为庸脂俗粉,他不入眼,也有少年的特立独行, 感觉别人得母赐婢如获至宝, 他与旁人不同。
但成婚后, 有了事业之后,疲惫或寂寞之时, 不能抵抗表妹日积月累的温柔可人攻势。还有不可说的心态,少年轻狂,无所畏惧,但是久经官场, 他却有一种惶恐和不安。
在官场中能人辈出, 自恃甚高的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 他只是一介商户。
便说在四川,他虽还是在权力的第一梯队, 但是越久, 他看得越清楚,能力他远不如同级的段芝, 威势不如掌着精锐部队军权的军长们。
圣眷他又怎么能和林、萧、谭、石、贾、金几家比?又怎么比得上那些科举进士和皇家学院出身的人的前程?
他一介商人在四川时还好些, 或是去京都是会受歧视的, 还不如那些农民出身的。
对皇后的救命之恩,家里以为很了不起,可是这只是为人臣民的本份与光荣,皇后已对陈家有恩典回报,若还有不满,那就是失宠之时。
他不知道因为出身商户,在家中又素有聪慧之名,反而他比别人想得更多。他只是得了普遍的官场病,当官的九成会有极大的渴望向上爬,会嫉妒。许多官场病的男人,若能官升一级,将老娘卖了都有,这些男人还是饱读圣贤书科举入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