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公府的那两个武士,在锦衣卫层层包围,甚至又有五城兵马营派军协助围在锦衣卫之外,无论如何插翅难飞。
清晨时分,杨府内所有的人受到控制,而两个东瀛武士也被淳于白和欧阳磊擒住了。
他们当场想要自杀,却被二侠打断了手骨,再点了穴道。
徒元义在辰时就亲自赶到现场,锦衣卫的人已经下了地下密室去查看,忙得热火朝天。
徒元义看看两个武士,相貌和中原人实在难辨出不同来。徒元义也听邢岫烟说过,其实东瀛人有很多是有中原人的血统的,而中国是日本的老师。
徒元义问道:“杨怀古呢?”
锦衣卫指挥使道:“微臣已经令人捆住了,看押在正堂。属下这就令人押过来。”
徒元义冷笑一声,说:“不,朕也该亲自去会一会这个老丈人了。”
……
杨怀古和杨毅父子被看守在大堂,沐恩公夫人和杨毅夫人及孩子被看在内堂。
锦衣卫和东厂前后三层包围,杨怀古如老僧入定似的,杨毅倒是掩不住惊慌失措。
忽听门外传来传报:“皇上驾到!”
杨怀古这才睁开眼来,优雅地理了理官袍起身,徒元义大步跺进堂来,他还恭谨下跪如往常一样行礼。
徒元义在上首入了座,看着跪在前方的老丈夫和大舅子,不禁五味陈杂。
他这时候才更加感到自己前生的悲哀,身边的人怕是找不到一个真实的。他内心带着一丝对长辈的尊敬的老丈人,是一个彻底的伪装者。
徒元义道:“杨怀古,事到如今,你有何话说?”
杨怀古淡漠道:“圣人长大了,老臣一直看着你,到如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难不成是朕冤枉了你?朕心中一直偏袒着你,你却如此负朕!”
杨怀古道:“皇上派锦衣卫日夜监视还不够,还派人夜探我府,何来偏袒于我?”
徒元义怒道:“杨氏不堪母仪天下,朕看着你的面上,立她为后,封你为一等沐恩公。朕能容忍你贪墨,但是不能容忍你杀人灭口,勾结番邦!”
第188章 杨氏疯狂
杨怀古淡笑, 道:“可你终究还是因为别人而选择不相信我。”
徒元义怒道:“你要朕相信你,朕曾经何等相信你,但是你做出的事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徒元义不是一个绝情帝王,不然他不会选择爱, 不然他会成为一个真正弃情绝爱的人。所以,尽管他一直期待查出杨怀古的问题,但是真的实现时,他又感到悲伤, 这是他曾经一直敬重的老丈人。
杨怀古长长叹了口气, 说:“权也空,名也空, 利也空,我的人生早该结束, 可多年来却还堪不破生死,才至如此境地!皇上,你能查到我,我也很欣慰。”
徒元义心底不禁微酸,问道:“朕原以为你只是和富升钱庄、平安州节度使有勾结,但是东瀛人却出乎朕的意料。看来你们的阴谋之大超乎朕的原本的想象!”
杨怀古倒是讶异,终于抬头直视徒元义:“皇上竟然已经发现富升钱庄了?”
徒元义道:“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你们的布局绝非为了杨氏和大皇子, 三十几年前杨氏都还没有出生。”
杨怀古说:“她能当皇后也是出了我的意料之外, 我更意外我会后悔, 可是当我后悔的时候, 已经陷得太深。皇上若不盯着我的事不放,我也不会伤害皇上。”
徒元义冷笑道:“你草菅人命,贪脏枉法,勾通外官,勾结番邦,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伤朕?!”
杨毅道:“皇上,父亲便是有贪,但是在父亲之前,内务府便比现在更好吗?内务府本就是个大窟窿,谁也顶不住这里头的事。富升钱庄步步紧逼,父亲也极力周旋敷衍。那张德海也不是父亲派人所杀,乃是东瀛人自作主张,事情已经发生,父亲又有何办法?”
徒元义喝道:“果然如此!富升钱庄背后到底有何秘密?”
皇帝已经对这些都有布局,那佛堂的地下密室也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他必死无疑,再隐瞒也无用。自锦衣卫日夜监视和盘问以来,他小心翼翼,甚至没有机会将密室中的东西毁去。
杨怀古悠悠叹道:“大周初年,朝廷对与关外走私的晋商进行……清除,有些晋商后人逃到后金,得到礼遇。真宗皇帝时,这些晋商之后重新回到中原,自也有些旧识。之后凭借着聪明的头脑,又办起了富升钱庄的票号,或又做起了各种生意,他们……仇视大周,为了赚钱也为了迎所谓关外的明主,仍然走私货品到关外。他们生意做得很大,与日本、周氏、朝鲜都有往来。为了不再像祖先一样无力反抗被屠,从上皇早期开始请一些日本浪人武士保护。平安州节度使贪财,可以帮着解决许多东瀛武士和关外人身份上的困难。之后各方结了盟,后金铁骑入关后,按功封爵,平安州节度使占山东、河南封‘中原王’,周氏占闽浙台湾封‘靖海王’,后金也要默认日本占朝鲜,而有功的晋商家族则封国公。”
在场的人,包括徒元义自己,不禁倒抽一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徒元义也不禁背脊发凉,他一直觉得子孙不肖丢了江山,原来早在真宗时,这股暗流就已经存在,而在高宗在位时期得到膨勃发民,在他在位期间大周江山不过垂死挣扎,到他前生儿子那种贪图享受、刚愎自用的君主就根本顶不住这股暗流了。
徒元义道:“你呢?你为了封什么王?”
杨怀古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摇了摇头,说:“当年在平安州时,富升钱庄的老东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是那位老东家给了我一个目标。”
徒元义道:“救命之恩便能让你心中没有君王没有社稷百姓屈从于外族?”
杨怀古冷笑道:“君王、社稷、百姓,给过我什么?我只是一个内务府的奴才而已,我不懂那些家国天下的大道理,在我绝望的时候却是曹佬给我活下去的理由。”曹佬就是富升钱庄的老东家,现在已经去逝了。
徒元义奇道:“你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杨怀古却不答,忽然看了徒元义一眼,说:“皇上已经雄鹰展翅了,我真的很高兴。也好,我再也不用左右为难,担惊受怕了。我的罪过,佛祖会明白我的,只是我今生一入苦海,回头无岸。”
杨毅却哭道:“父亲,不要,不会的,你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看了儿子一眼,说:“毅儿,是我对不住你,你不该当我的儿子!”
杨毅哭道:“我高兴当您的儿子!我永远是您的儿子!父亲不要丢下我!”
杨怀古盘坐,双手合什,缓缓诵起《金刚经》:“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深解义趣,涕泪悲泣,而白佛言:‘希有世尊,佛说如是甚深经典。我从昔来所得慧眼,未曾得闻如是之经。世尊,若复有人得闻是经,信心清净,即生实相……’”
一听杨怀古那特别的似拥有涤荡人的心灵的清和声音诵经,徒元义不禁想起前生之事,前生他也信佛,多少是受杨怀古的影响。
翁婿两人曾经一同诵经,这段《金刚经》便是杨怀古所授。当他沉不住气时,杨怀古便诵经给他听,好为他平心静气,且又告诉他一个“忍”字。
又听杨怀古继续诵道:“‘世尊,我今得闻如是经典,信解受持,不足为难。若当来世,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即为第一希有。何以故?此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徒元义不知不觉也潸然泪下,却还未发现他也君王失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