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轩辕泽显得十分谦恭,得到询问贾赦那道让爵的折子时,崇德帝呵呵一声笑,说:“给朕瞧瞧。”

崇德帝打开一看,这一笔字就让他耳目一新,奏折中贾赦虽然谦卑,推崇贾政是贤臣孝子,可是让人一品味过来又觉处处含着机锋。

“这人虽荒唐大胆,倒有些意思。文章也大有长进了。”

轩辕泽知道不是他自己写的,但此时也不说出来。

崇德帝问道:“你是个什么章程?”

轩辕泽不会傻得现在与崇德帝做假,他太知道他和贾赦的关系了,于是说:“之前与内阁大臣议这事时,各大臣都说这是枉顾礼法,荒唐透顶。不瞒父皇,儿臣是知道贾赦这人的,自先荣国公去后,他前些年都糊里糊涂的,后来为了儿女才振作起来。当爹的都护崽,他就想着趁他自己还动得了,想为他的儿女多留点家财。十七年来,他半分未沾染府里的田庄铺子和公中家产,只怕也被他弟媳妇掏得差不多了,现在争回府邸和家权,些须也能剩一两成东西。”

崇德帝被触及为父之心,叹道:“当爹的护崽……唉,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现在住进去都还不知道他能不能住上这么久。敕造府邸自然是朝廷的袭爵人当家,别人家的旁支别说占了嫡支十七年的家,十七个月都是不可能的。既然将要做起儿的岳父,总得体面一点,不然是咱们皇家没体面了。明日早朝后,宣贾赦、贾政进宫分辨个清楚。”

轩辕泽故意喜形于色,道:“儿臣替贾赦和起儿多谢父皇!”

崇德帝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叮嘱:“你是要担起大任的人,这回虽然帮贾赦一把,却因为贾政不守礼法在先,掌了十七年荣府权柄尚不知进退,贪得无厌,实无孝贤。可你记住,一码归一码,可别再让贾赦仗着你的势在外胡作非为,那会害了起儿的。”

“谢父皇提点,儿臣明白。”

……

翌日一早,就有宫中的太监来传皇帝口谕,午后进宫于含凉殿面圣,因为他们都是不用上朝的。两人各自焚香沐浴,穿好官袍、戴好官帽乘车往皇宫赶去。

贾母早上得到消息时,还以为是贾元春有什么喜讯了,午休后由王夫人扶着到了正堂廊下候着,一时之间坐立不安。陪着贾母的王夫人,也时时往院门口张望,就盼能传来大好的消息。

贾珠因为贾政进宫的事,也留在了廊下等消息。

原本最近贾珠都忙着准备明年的春闱。他是监生,在本朝相当于举人,既是一种称号身份,还可以跳过县试、府试、乡试,直接参加会试春闱。

倘若不是为了当官,有这种身份也可免去大部分的税赋了,在乡里当个乡绅也好,但是这种身份不能传给下一代。

到了酉时,黛玉、贾琰、湘云都下课回来了,听说贾赦、贾政进宫面圣,少不得也要陪着等待。

贾瑶和贾玥没有来荣府,因为邢夫人有孕,贾瑶时时去侍奉她,贾玥则是怕了贾母,最近都住在宁府自己院子里了。

太阳快要下山时,贾赦、贾政的车驾才浩浩荡荡回来。

贾母、王夫人、李纨带着小辈和下人丫鬟在仪门相候,却见贾政是由下人两边扶着进来的,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贾母吃了一惊:“政儿,你怎么了?”

“老太太……”贾政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朝后倒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贾母本怀着大期望,可是这实在不像有什么好事,忙让下人抬了贾政回房。

贾母又问跟在贾政屁股后面的几个管事:“赖大呢?”

一名管事小心禀报:“跟着去东院了,大老爷正有事要吩咐呢。”

贾母暗自不满,又问两个老爷究竟发生了何事,赖大家的都要跑那边去了。

那管事禀报道:“奴才们只在外朝房伺候着,究竟发生何事,我们一概不知。只是两位老爷出宫时,忠义亲王、忠肃亲王、长孙殿下还有好几位大官纷纷给大老爷道贺……听说皇上训斥了老爷……”

贾母、王夫人差点天眩地转,还是身边的丫鬟们扶得快,王夫人追问道:“发生什么事,得跟大老爷道贺而训斥我们老爷?”

那管事犹豫许久,才低头说:“我远远听那些朝大老爷道贺的大官们口中说起来。皇上惜怜老太君爱子心切,才容忍贾政藐视君恩爵位,窃居荣禧堂。臣子有没有分家,怎么分家是一回事儿,但是涉及敕造府邸与朝廷爵位也是国事,老爷这是……欺君之罪。皇上容忍了十七年,实是不想破坏大老爷的孝悌之德,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贾母脸色铁青,胸膛起伏,知道此时不是她昏倒的时候,喝断:“不必说了!去叫贾赦来见我!”

贾赦翻身农奴把歌唱,正交代着赖大,让贾政一房和王氏的亲戚都搬出荣府的事,要多组织些人手帮忙,动作快些。

赖大一脸为难,可是又不敢得罪这位得皇帝说了孝悌、且和当朝王爷、权臣都交好的大老爷,只虚弱地问:“这么短的时间,大老爷让老爷搬哪儿去?”

“我管他去哪?左右我府里住不得!”

赖大虽知这是位红人,可是他到底只是一个下人,正自为难,就有小厮来报,老太太有请大老爷。

贾赦匆匆赶到荣庆堂,贾母正歪在榻上病重的样子,丫鬟们都围着她,小心侍候。

贾赦朝她施了一礼:“给老太太请安。”

过了许久,贾母才抬起头,说:“你说,今儿皇上宣召你们二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老太太这个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了。”贾赦顿了顿,淡淡一笑,“该是贾政告诉你的。”

贾母一拍案几:“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幺蛾子?”

贾赦看看丫鬟们:“老太太确定要这么多人在场听着?不维护二房的脸面?当然,假如他们有的话。”

贾母暗恼,仍然示意鸳鸯带着丫鬟们先退下去。

“还不快交代!”

贾赦才在左边首座坐下来,方才得意之情也消了,神态冷然,威势宛若当年的贾代善,让贾母都不禁怔了怔。

“吴兴家的将瑚儿捂住口鼻扔进荷塘淹死,因……敬大哥通阴阳之事,中元节时,瑚儿冤魂找了敬大哥申冤。当日,瑚儿亲自去寻仇,吴兴家的交代是王氏指使,代价是不但让他家儿子脱了籍,还让他儿子当了一个庄头。”

所谓庄头,其实就是“二地主”,如荣府这样的家庭,各个主子没有去管庄子,只有交给庄头。如乌进孝管的庄子的田地不是最大的,一年上交两千五百两银子(贾珍预估是五千两),显然他一年盘剥下来,交给上面的只是小份的。府里的姨娘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更别提别的下人了。这可天壤之别,况且还让脱籍,谁能不动心?

贾母听到贾瑚的鬼魂,原不听信什么鬼怪之说,可是三个方面都对上了:中元节鬼节、贾敬是个能降妖的道士和吴兴夫妻确实在中元夜忽然重伤不治疯了,听说这会子听吊着一口气。

贾母一时又惊讶又茫然,原来的对贾赦仗着孝道的气势都弱了下去。

“那……那和这事又有什么关系?”贾母听说吴兴家的,心中已有不好的猜测,这一句实在是最后的不甘心。

贾赦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斑指,勾了勾嘴角:“王氏指使吴兴家的这么做,且不管贾政知不知道,就算不知道,王氏还不是为了贾珠和宝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无能一辈子了,到了现在还不能让瑚儿了无遗憾地去投胎,那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便奏本要让爵于贾政,幸好朝中有人为我美言,在圣上面前陈明我的无奈。”

贾母的心再偏,只是老人的一种执拗,她不是白痴,明白这其中的紧要,颤声道:“你……你怎么做得出来?他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