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 耿桓说:“他什么都没有。”
“那么多钱,程叶晚从生病到去世之间也不可能全部用完,但是程叶川什么都没有。”
陈年疑问:“我没懂你的意思,你是说程叶晚不在了,但是她当年卖你家房产得到的钱并没有到程叶川手里?”
“嗯。”
“那…有没有可能是……” 陈年问得犹豫,“程叶川他...骗了你...?”
“不可能。” 耿桓斩钉截铁地否定,“他不可能说谎的。”
耿桓一路上都闷闷沉思着,在打开家门前刻意调整好表情,挂上了一个有些别扭的微笑。
门口的地毯刚被换过,屋里从地板砖到落地窗,从浴室的壁灯到厨房的案板,连细枝末节的拐角细缝里都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有时他随手换下来不及清洗的衣服,隔天再去找,已经规整地挂回了衣橱,衣袖领口都被用心的熨过,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小川?” 屋子很安静,他打量了一圈,没看见萦绕在自己脑海的身影,又叫了一声,“家里没人吗?”
耿桓心里一慌,想立刻拿起手机去找程叶川,但他将自己的焦虑强行按了下去,告诉自己要冷静。
短暂的沉默后,门外传来一阵悉嗦的响动。
耿桓转过头,看到程叶川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一路提着走回来有些气喘,瓷白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生气。
耿桓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地盯了他半天。
“我...” 程叶川被他看得不自在,以为自己又有哪点不顺他心意,紧张地低下头,“家里没有洗衣液了,我就是去超市买了点东西,没有乱跑...”
“我又不关着你,你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耿桓接过他手里的两带日用品,“这么重,下次记得打电话让我去接你。”
程叶川被耿桓推着,像个摆件似的坐在了沙发上,手里还捧着耿桓递过来的温水。
屋内不一会就弥漫起阵阵飘香,耿桓下厨的动作看起来无比熟练,硕大的个头站在橱柜前,对着小小的案板和锅具来回移动,程叶川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惊诧了,却依然觉得无比违和。
其实最一开始,耿桓连包方便面都会煮糊,荷包蛋也摊不出个完整的形状,每次艰难地做完饭,整个出租房里都弥漫着爆炸现场的味道。
有一次他带着样板连续被好几家公司拒绝后,回到逼仄的房间里,看着他堆在水池里的碗,从来坚忍的情绪莫名崩开了一条裂缝。
他在地上埋头蹲了很久,等眼泪彻底憋了回去,才默默回到厨房,重复着生活里最无味的动作。
那些他一天都无法忍受的日子,是程叶川的整整十八年。
耿桓看着程叶川咽下最后一口米粥,在他准备收拾之前,起身把他的碗筷扒回了自己面前,流畅迅速的收拾干净了整张桌子。
程叶川刚想说什么,耿桓已经端着碗走了,背对着他说:“我今天晚上真的有事,明天一大早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你待会困了就直接睡,不用管我。”
耿桓刚坐回办公桌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了卧室。
“程叶川,你先把药吃了再...” 他一推门,发现程叶川已经睡着了,手里的书半开着,身体还保持着靠在床头的姿势,脖子微侧着向一旁垂落。
耿桓把后半句话默默断在嗓间,慢慢走到床边,轻声坐了下去。
他知道程叶川睡眠浅,好不容易把他安稳的放平在床上,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
耿桓怕吵到他,看也没看直接按了拒接,正要放回去,才发现他刚才拿的是程叶川的手机。
手机没有设密码,未接来电的提示还闪在屏幕上方,一条新的短信突然闪了进来:
[不要逼我去找你,三天之内,把钱打到原来的账户上。]
|53|道歉
“是我自己没用。”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耿桓半跪到程叶川身边,双手捧起他的脸,正视着他的眼说:“我没有把你当成异类,也没有觉得你不正常,我只是怕你因为我......再受到刺激...”
即使是这样半仰视着程叶川,程叶川依然拼命躲着他,耿桓急得追问:“既然你什么事都怪自己,又口口声声说不是因为我,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为什么连我碰你一下都会发抖?”
程叶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迫使自己闭上眼睛,努力隔绝掉内心杂乱的纷扰。
耿桓觉得如果再多看一眼这样的程叶川,自己的心也会跟着碎掉,他咬着牙,终于把那些深埋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时候,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把对程叶晚的仇恨发泄到你身上。但我根本没有勇气跟你道歉,我总是逃避地告诉自己,等我回国,等我能证明自已不是一无是处的那天,就跟你说对不起...”
“但你却再也没有给我见你的机会。”
程叶川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办法把耿桓的话组织起来。
“我承认,我是恨你姐姐,我恨她当年对我做过的一切,恨她对我父亲见死不救,更恨她冷血无情的带着钱,带着你一起消失。我恨了她这么多年,恨到她都死了,我却仍在仇恨里没法脱身。”
“整整四年,我每一天都告诉自己我不能忘,我一定要报仇.....我以为看着你生不如死,我的内心就能得到平静,但我还是错了......”
程叶川连眼睛都忘了眨,眼前的耿桓红着眼眶,语气温柔到陌生。仿佛先前那个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他死,逼着他在众人面前下跪的人,从来不是他。
耿桓逼回自己的眼泪,说:“有很多时候,我都希望你不是程叶晚的弟弟,希望我能换一种方式认识你,希望我对你,只有单纯的爱或恨......”
“可是程叶川......我想了你这么多年,想到已经没办法再放手了......只要你好好的,不要再从我身边突然消失,从今往后你选择什么,想干什么我都不会管......”
程叶川突然觉得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他曾以为这辈子求不得的原谅,竟然到来的如此随意。
好像这些年压在他心头的枷锁,因为愧疚而难以入眠的深夜,到头来只别人口中的一句轻描淡写。
耿桓攥住他的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恳求,“小川,你答应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