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音清脆婉转,似黄莺娇啼,却是一道女声。

谢夷铮一阵恍惚,这分明是母亲的嗓音!“铮儿”是谢夷铮的乳名,自从父母去世后,多年不曾有人唤他“铮儿”了。

趁谢夷铮片刻的迟疑,顾衍芝闪身插入谢夷铮与蒋愿之间,把蒋愿护在身后。

谢夷铮瞬间清醒过来,大怒,这蒋愿知道些谢家秘辛,在拿旧事嘲弄自己!

刚刚谢夷铮顾及老友谢沧澜,未对顾衍芝下狠手,只使了三分力气。现在谢夷铮被激怒,只觉得顾衍芝碍眼至极,他恼怒道:“滚开!”

谢夷铮灵压倾泻,顾衍芝立刻觉得喉头漫上血腥气,蒋愿却是直接呕出一口血。

蒋愿大笑几声,他满嘴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嘴唇,好似林间吃人的妖精。

蒋愿讥讽道:“铮儿,你为什么如此倔强倨傲?你应该多向你哥哥学习,他稳重大气,这才是君子之风。”

蒋愿模仿谢夷铮母亲模仿得惟妙惟肖,谢夷铮多次采补他,蒋愿常在梦中见到谢氏主母。

谢夷铮几欲发狂,挥剑刺向蒋愿,顾衍芝举剑格挡,居然接下了谢夷铮所有剑招。

谢夷铮被勾起心魔,道心不稳,实力大跌。如果谢夷铮清醒,顾衍芝根本接不住他的剑招。

蒋愿恶语不停,像刀子般剐谢夷铮的心。蒋愿冷冷启唇道:“铮儿,你性情乖张结仇无数,害得我和你父亲惨死,这地府阴森可怖,冷若冰窟,我在这儿好苦啊。”

谢夷铮心魔丛生,隐隐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他被蒋愿刺激得分不清现实与幻想,竟癫狂道:“母亲,母亲……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怨我,别怨我……”说罢,留下两行热泪。

蒋愿从没有见过谢夷铮流泪,在蒋愿面前,谢夷铮一向盛气凌人,唯我独尊,傲慢桀骜,不可一世,哪有过现在脆弱敏感的样子,不堪一击。

当年谢氏被满门屠尽,谢夷铮亲眼看着家园被付之一炬,也没有掉一滴眼泪。

扰扰梦中,多少时光,泪涸心灰,苦海茫茫。

恶人亦有柔情。况且谢夷铮虽然薄情寡性、心狠手辣,却并非滥杀之人,算不上大奸大恶之徒。

谢夷铮心硬如铁,但有一处柔软异常,装着他的毕生执念。谢夷铮将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藏在此处,连同愧疚、悔恨、悲凄、痛苦一起陪葬。

蒋愿深知这点,直攻要害,剜出谢夷铮鲜血淋漓一颗心。

谢夷铮单膝跪地,一手掐紧额头,一手拄着流霜剑。他头颅下垂,满头大汗,双眼紧闭,眼球乱滚。口中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尽是忏悔之言。

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

谢夷铮心魔缠身,根本无暇顾及顾蒋二人。顾衍芝见机会难得,忙拉着蒋愿逃走。

蒋愿回头看谢夷铮一眼,内心无悲无喜,只愿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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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割袍颜

谢霁寒将赵献尸体带到澄虚大殿,满座皆惊。赵献父亲看到赵献残破躯体,差一点背过气去。

谢霁寒只说魔族夜袭静虚派,被赵献察觉。赵献忠勇绝世,试图阻止魔修云绛为恶,却不幸被杀,慨然赴义,舍身成仁。丝毫不提蒋愿炉鼎等事。

谢霁寒又将“柳琉”是奸细假扮一事道来,真正的柳琉恐怕早已身死。柳家家主惊得跌坐椅子上,连连摆手道:“我不知晓,不知晓。”

群情激愤,众人对魔修詈骂不绝,誓要报仇血恨。就在此刻,突然澄虚大殿殿门“嘭”得一声,被人踹开。所有人一惊望向殿门,鸦雀无声。

只见谢夷铮伫立门前,面如金纸,衣衫凌乱。众人哪见过谢夷铮如此狼狈模样,纷纷惊恐地猜测是不是连谢夷铮也抵挡不住魔修。

谢夷铮踏入澄虚大殿,沉沉脚步敲在每一个人心上,他走到顾沧澜面前,沉默地盯着顾沧澜。

顾沧澜回报谢夷铮一个虚假的微笑。谢夷铮将视线移到顾沧澜身旁的“顾衍芝”身上,那少年被谢夷铮杀气煞到,竟瑟缩一下,躲在顾沧澜身后。这个“顾衍芝”显然是泽沧派弟子假扮的。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谢夷铮在和顾沧澜打什么哑谜,谢夷铮神色难看,仿佛同顾沧澜有深仇大恨。但转念一想顾谢二人从少年时便是挚友,旁观者便觉是自己多心。

谢霁寒看出些端倪,打圆场道:“舍弟想必与顾掌门有些私事相商,顾掌门这边请。”

顾沧澜点点头,施施然同谢霁寒、谢夷铮来到侧室,谢霁寒罩了结界隔音。

一进屋,谢夷铮冷冷道:“我竟不知顾掌门是背叛朋友的人。”

宴会后四派相商御魔对策,之后顾沧澜邀请谢夷铮秉烛夜谈,给了赵献可乘之机。若再没有意识到顾沧澜也参与其中,谢夷铮就真是傻子了。

顾沧澜沉默片刻,“人有亲疏远近,朋友怎么比得上儿子呢?”

听到二人对话,谢霁寒瞬间想通事情来龙去脉,原来是泽沧派劫走蒋愿。蒋愿从泽沧派借走雪玉带,顾沧澜想必猜到些什么。

谢霁寒叹一口气,“顾掌门,你糊涂啊。令郎若是喜欢,让他同夷铮好好讲,夷铮算衍芝半个叔叔,怎么会不同意?静虚派用完了便给他送去,何必用这不入流的手段?”

谢霁寒言语间,只把蒋愿当一件可以随意处置送人的东西。

顾沧澜哪儿会信谢霁寒鬼话,静虚派怎会将炉鼎拱手让人。弱肉强食,泽沧派若不抢,炉鼎永远到不了泽沧派手里。

顾沧澜自知理亏,敷衍道:“是我思虑不周,谢掌门说得在理。”

谢霁寒摇摇头,眼角湿润,“我也不是怨你,只是现在正道式微,衍芝不顾大局,搅浑一潭水,魔道趁机得利,我那可怜的弟子本不用送死,可是衍芝一意孤行……哎……”

这番话是把赵献之死归因于顾衍芝。顾沧澜也不是吃素的,拉着谢霁寒的手,“我也不知道衍芝拿了静虚派什么东西,我回去好好审问他,再管教他一番,让他莫要胡作非为。这回是泽沧派的不对,还请收下赔礼。”

说罢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檀木匣,工笔描金文以山水。顾沧澜把匣子塞到谢霁寒手中,“此乃雪山灵芝,食一株可得百年功力,极为难得。”

顾沧澜软硬兼施,暗中警告谢霁寒炉鼎一事私密,上不得台面,不要太过分,否则泽沧派不介意撕破脸皮。

顾沧澜明显算计很久,连赔礼都早早备好。生米煮成熟饭,谢霁寒也无可奈何。顾沧澜这一招先斩后奏,先抢走炉鼎,再假惺惺道歉,拿赔礼堵谢霁寒的嘴,着实不体面。

但若顾忌体面,泽沧派也抢不到炉鼎。各大门派掌门表面上高风亮节,但如果只有品格为人称颂,是撑不起偌大一个门派的,这些人能坐到高位,自然有些霹雳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