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娘写的,比我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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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崖州已经两日,沈筠斋一行人会同陈鸿忙得脚不沾地、夜不安寝。
吴县灾情比他预想得更为严重。
首先是丧葬习俗。
依照常礼,病人临终前,家人要围坐在其身旁,病人身死后还要为其沐浴更衣,亲近的族人亲友前来吊唁,还要停柩三月……
如此一来,没病的也要染上病了。
再有便是土葬。
随行御医说,此疫病的传染性为他平生所未见,前人流传下来的医方并不管用,就算有用,药性太烈,身体康健且症状较轻者可用,若是老弱妇孺,病入膏肓,用此方只会催命,死得更快。
“最好…还是火葬。”太医谨慎地说。
穷乡僻壤,火葬倒还常见。日子过不下去了,卷了草席便埋了,再不济,烂在路边无人收尸的也有。可眼下疫病最为严重的不在乡野,而在县城。
城里住的,大多是富庶人家、读书人家。
他们便大不同了,死活要守礼制,说什么也不肯火葬。
灵柩就停放在堂中,日夜祭奠,如此一来,家中几十口人,互相传染。没一个能逃得过。
“吴县的许员外,祖上做过大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乡绅,甚有名望。他死了老娘又死了长子,我三番五次派人去劝,都被他的家丁打了出来…”
陈鸿忧心忡忡地对沈筠斋回禀。
他若不带头,同他家有生意往来、受他资助庇护的人家哪个敢听他的。
“微臣,微臣总不能去人家家里强抢了棺材啊。”
沈筠斋走访了两日,大抵了解了灾情。思虑再三,他开口吩咐陈鸿说道:“今日起,吴县城中实行街禁、宵禁。家家闭门不出,他们若要什么东西,写张字条,和银子一同放在门口,你每日辰时派官差去取,申时去放。若有不识字的,便隔着门说与官差。若是银两不够,先记下欠款,从州府账面上支,待日后再还。崖州的大夫和药铺都归张太医调遣,你们全力配置解药,不计代价。”
沈筠斋微微叹了口气。
眼下根本没有救治的药物,完全凭着病人的精神在熬。
“…那副药方,你们也配些出来。同病人讲明药性后果,若是他们仍愿意用,就用。若是能熬,便再等等。”
“至于许员外那里…”沈筠斋看了一眼陈鸿,“我亲自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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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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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 许宅
“沈大人,此事不必再议。您登门算上今日已是第三次了,老夫的意思也已经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许宅还在治办丧事,又多病人,还是…不要冲撞了大人贵体才好。若是大人执意如此,那,老夫也只有,舍了这身家性命,给我老母,给我儿陪葬了!若是朝廷今日非要让家母和犬子九泉之下仍不能安息,那便先要了老夫的性命,从老夫的尸身上踏过去!否则老夫绝不允许任何人,抬走他们的灵柩!”
许员外已年过五旬,突遭变故一夜之间,全白了头发。既是儿子,又是父亲,一夜之间失去两位至亲,沈筠斋面对这位泣不成声的老者说不出多少强硬之词。
许如山见这位朝廷官差并非蛮不讲理的人,隐隐面露动容之色,遂试图继续动之以情。
“大人,家父去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成才,我就这么一个嫡子啊…试问,换您身处我今日境地,您会如何?我如何舍得将他们二人火葬?!日后连个祭奠的去处也无。这是千古以来至大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就算许如山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愧对许家列祖列宗啊!”
沈筠斋心下微动,接着他的话便说:“许大人的忠孝之心天地可鉴。然而试问许大人,若今日因您不肯火葬亲人致使全崖州权贵之家都争相效仿您的忠孝之举,死者不可胜数,那后人会如何想?又会如何评价令堂、令郎,还有许家的列祖列宗?百年之后,白骨也腐朽为黄土,哪还有半点分别,差的不过是许府上下和历代祖宗的名声。令堂含辛茹苦支撑起这个家,不正是为了祖业有继,许家香火不断?令郎已经故去,难道您还想让小孙子也为其陪葬吗?您感念令堂的功德,可您百年之后又有谁人记得?今日您若同意火葬,为吴县为崖州之表率,本官必奏请圣上,为您、为崖州百姓无私取义的大忠大孝之义举立碑,修建祠堂,供崖州后世子民供奉瞻仰,这才是千秋万代不世功勋。莫要说百年,便是千年、万年,仍有香火供奉令堂、令郎,他们的名字也会被万人称颂、铭记。大人何愁没有祭奠之处,何愁没有供奉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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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筠斋苦思三日才想出这个应对之策。许老员外重视忠孝名节,读书人,讲求的就是光宗耀祖;富庶人家,不缺银钱,更想沾点贤良美名。但凡有头脸的人家,谁人不在乎后人的评价,谁人不想青史留名?人生在世,只三大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以此为突破口,或可说动许如山。
沈筠斋果见许如山有松动之意,只是一时还无法下定决心,便推说告辞,明日再来打搅。
这边才有起色,张太医那儿又出了乱子。
来时仓促,他们也低估了崖州灾情的严重程度和变化之快,加上轻车简从带不了许多药材,不过十日光景,药材储备已然告急。
沈筠斋让陈鸿派人去临近州府征调讨要,陈鸿却一脸无奈地同他说:“大人,下官数月前已经派人去各州府多番借调购买,可这瘟疫来势汹汹,不知将来如何发展。各州府都紧着州内的百姓,就算能借到,用量也支撑不了几日……”
官府倒还好,难说动的是那些药商。他们知道,紧要关头,药材可比金子更值钱,说什么也不肯按价卖给他,他高价收来只够一点儿。
“他们不肯卖,下官无法强要了来啊。”
陈鸿急得满头大汗。
若再上书朝廷,一去一回又要耗费大半月光景,崖州百姓等不起了啊!
沈筠斋北望,眼神晦暗不明,只盼凌霄的消息能来得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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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大夫说了,扶您在府中多走走,生产的时候便能顺利许多。”小桃性子活泼,有她陪着,元卿从不觉得乏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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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庞府这几日怎么又这般热闹?”走到墙边,元卿想起那边对着的正是庞府后门,开口询问。
“前几个月庞大人抬进府里的小妾不是有孕在身嘛,前儿个让京城有名的千金圣手给把脉,说是个男胎,庞老爷子欢喜坏了!大摆宴席呢!”
“真就这么准…?”元卿半信半疑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