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君尧安静地吃着碗里的食物，仪态端方，却多是青菜，几乎未动过肉食。

太子的口味随他，偏清淡，满桌子的鱼肉似乎不得他心。

崔煜并夹了一箸羊肉，状似随意地说：“这道羊肉煲火候正好，太子近日读书费神，多吃些肉对身体有益。”

张瑾何等机敏，立刻会意，马上为太子添了些羊肉。

崔君尧抬头看了眼父皇，惊讶于他的细心，随后低头吃起了碗里的肉。

崔煜看看右边，江映吃得两颊鼓鼓像松鼠。

再看看左边，儿子努力吞咽着不太喜欢的羊肉，默不吭声。

他不知不觉就笑了起来。

倒是有种儿女双全的感觉。

待午膳结束后，张瑾轻声提醒：“椒房殿掌事女官夏冰率宫人觐见皇后娘娘，听候差遣。”

崔煜淡淡回道：“宣。”

殿门无声开启，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室内，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带。

一行宫人鱼贯而入，步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响。

为首的女子身着靛青色宫装，身姿挺拔，裙裾纹丝不动。

“奴婢夏冰，率椒房殿宫人叩见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十数名宫女太监齐刷刷跪伏于地，动作整齐划一。

自先皇后薨逝，崔煜悲痛之下命令，椒房殿一应器物摆设、洒扫侍奉皆维持原状。

夏冰等人便守着那座无主的宫殿，日复一日，宛如被人遗忘。

她们原以为此生会在无声的守望中耗尽，未曾想，新后入主中宫，竟会启用她们这些“旧人”。

崔煜目光掠过下方恭敬垂首的宫人，转头征询：“阿映，你看看，这些人可还使得？”

江映好奇地打量起跪在最前方的夏冰。

这女官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容颜清丽，眉眼间却蕴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着。

她的跪姿无可挑剔，肩背舒展，脖颈的弧度优美，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颇具威压的气度。

江映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宫人，个个屏息凝神，规矩严谨，显然都是被精心调教过的。

她甚是满意，小脸露出了笑意，“诸位请起，以后你们就在未央宫当差，一切分工皆按照从前在椒房殿的规矩来，不必变动。平日里多是阿媪照顾本宫的饮食起居，你们若有什么不明白，只管问她便是。”

此言一出，不仅夏冰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她身后垂首敛目的宫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新后竟没有改变他们的职司分工，还一切照旧！

这份信任来得太过意外，也太过珍贵。

夏冰再次深深一福，声音里多了几分暖意：“奴婢谢娘娘恩典，定当恪尽职守，尽心侍奉！”

崔煜见江映处理得干脆利落，很是欣慰，起身说道：“先让她们熟悉宫务，朕要与太子太傅商议上课事宜，你们两个也随朕一同过去，顺便为阿映引荐一下先生。”

江映眼睛一亮，能出未央宫走动总是好的。

她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好呀好呀！”

崔君尧规规矩矩地起身，看着江映那副雀跃的样子，隐隐有些心虚。

待见到太子太傅本尊，她大概就笑不出来了。

一行人簇拥着崔煜步出未央宫。

初夏的午后，阳光炙热，洒在汉白玉铺就的宫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江映四处张望，只见朱红色的宫墙夹道而立，庄严肃穆。

起初她还有几分新鲜感，但走着走着，脚步便逐渐放慢。

一重重朱红大门，一座座雄伟大殿，身在其中，只感天地威严。

她小手不自觉地攥住身侧崔君尧的袖子一角。

崔君尧侧头看了她一眼，见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里倒映着宫墙深重的暗影，心下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她攥着，也渐渐放慢了脚步。

第12章 皇后娘娘的“饿”字经

紫辰殿东南庑，崇贤堂。

朱漆大门被无声推开，一股浓重的墨香扑面而来。

江映跟在崔煜身后，一脚刚踏过高高的门槛，整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

举目望去，宽阔的殿堂被高高的书架分割成列。

书架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书脊，江映目光惶惶然扫过书名：《论语》、《孟子》、《孝经》、《尚书》、《礼记》、《春秋》、《贞观政要》、《陆贽奏议》……

每个字都像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这哪里是读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