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这位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铁血将军已然红了眼眶。

江崇静静听着弟弟的控诉,垂眸放下手中茶盏,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他才用低沉得近乎叹息的声音开口:“柔儿……也才二十五岁。”

他顿了顿,仿佛这个名字重逾千斤,“你以为我愿意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江彦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愕然望向兄长。

江崇那双素来运筹帷幄的眼睛此刻也盛满了悲恸,直直望向弟弟:“柔儿是我唯一的嫡出女儿,也是我和你嫂子从小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儿!她牙牙学语时唤的第一声爹是我教的,她蹒跚学步时是我牵着她走过府里每一条青石板路……你以为,我看着她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我心就不痛吗?我就不想为她讨个公道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口剜出来的血肉。

江彦的满腔怒火顿时被兄长浇熄了大半。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只能闷声问道:“大哥……我们身为男儿,披甲执锐,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为家族争光,纵死无憾!可是为什么要牺牲女儿?她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把她们的一生葬给江家?”

车厢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崇深深叹了口气:“江家百年簪缨世家,文能安邦,位列宰辅,武能定国,戍守边疆。靠的是什么?不是天降鸿运,是一辈辈江家子弟的努力和……牺牲。” 他看向弟弟,无奈地说:“身为江家子女,血脉里流淌的是荣耀,肩上扛着的是责任,注定难逃其责。”

“难逃其责……” 江彦咀嚼着这四个字,猛地抬起头,一字一句问道:“那你告诉我,柔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别跟我说什么急症!我不信!她才二十五岁,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就突然没了?”

第10章 与凤凰齐飞,必是俊鸟

江崇目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避开了弟弟咄咄逼人的视线,缓缓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此事关乎江家百年荣耀,关乎阖族上下数百口人的身家性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你就死心吧。”

“你……!” 江彦瞬间被回答激得热血上头,站起身想要揪住兄长的衣领逼问。

然而,“砰!”的一声闷响!

他脑袋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车厢顶棚上......

由于起的猛,巨大的力度撞得他眼冒金星。

江彦顾不得疼痛,一手捂着剧痛的头顶,另一只手依旧指着哥哥高声质问:“你不告诉我真相,让我如何保护阿映?那皇宫里究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连柔儿都折在了里面?”

江崇看着狼狈又固执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语气依旧平稳:“陛下和我都会全力保护阿映。你只需要知道一点,皇后之位,必须由江家女来坐!这不仅是为了家族荣耀,更是为了江家的……生死存亡。若非如此,江家危矣!”

江彦脸上尽是不屑:“好一个生死存亡!好一个江家危矣!我才不管你们那些大道理,阿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就赖在京城,赖在皇宫里,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我江彦女儿一根汗毛!”

说完,他不再看江崇,猛地一掀车帘,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马车。

车厢内,茶香依旧氤氲,却驱不散沉重的气氛。

江崇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光线里,久久未动。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家族兴旺……

个人得失……

作为家主,他别无选择。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所有人都知道,江家大房二房已经离心了。

日后,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更方便行事。

江家兄弟在宫外闹得不欢而散,未央宫也很快揪出了各宫的眼线。

江映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个宫女,

张瑾躬身站在殿中,禀告:“启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经奴才审问,已查明安插在未央宫的眼线三人,供词在此。”

他双手呈上一份卷宗。

崔煜接过,只略扫了几眼,唇角便勾起了讥诮的弧度:“呵,果然不出所料。昭阳殿、长乐宫、披香宫,还真是一个不落。”

江映脑中默默回想,苏妃住的是昭阳殿,丽妃是长乐宫,瑛贵人是披香宫,这几个女人真不消停。

崔煜随手将供词丢在案上,目光转向崔君尧,语气平淡地问:“太子,依你看,这等背主求荣的叛奴该如何处置?”

三名宫女被五花大绑,纷纷用哀求的目光望向年幼的太子。

“太子!求您开恩!”

“太子殿下仁厚,我们再也不敢了!”

“求太子殿下饶命!”

江映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三人,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

大伯母曾说过,在宫里,被主子遗弃的下人只有死路一条。

在军营里,细作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她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明知是死路,偏偏还有人去走呢?

然而,转瞬她就释然了。

娘以前总说皇宫是火坑,如今她不也跳进来了嘛。

人生哪有那么多选择,多数都是被推着走的。

崔君尧看着三人祈求的目光,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薄唇微启,吐出四个清晰而冷酷的字:“下狱,拔舌。”

三名宫女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也被彻底击碎!

她们浑身颤抖,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磕头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