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七月流火,酷热难当。

一处热闹的露天瓦舍里挤满了前来听书纳凉的三教九流。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声音低沉而富有感染力,正讲到京城那场惊天动地的叛变:“话说那逆王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九五至尊的宝座,竟连亲生母亲太后娘娘都不放过,在琼华苑泼满了猛火油,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太后娘娘深明大义,为保护怀有龙裔的惠妃娘娘,忍痛大义灭亲,亲手诛杀了逆王,自己也不幸身陷火海,凤驾归天呐!”

说书人声音哽咽,台下听众也是一片唏嘘。

“更可叹的是,年仅十五岁的皇后娘娘听闻陛下遇险,竟不顾自身安危,冲入火场,以肉身之躯阻挡烈火。最终也香消玉殒,随着太后娘娘一同去了……哎!天妒红颜啊!”

台下众人纷纷摇头叹息,议论开来:

“唉!真是造孽啊!逆贼该死!”

“早就听闻江家满门忠烈,一心护主,没想到皇后娘娘一个女子也有如此忠肝义胆,实在令人敬佩!”

说书人见众人感慨的差不多,才接着说:“陛下悲痛欲绝,不仅大赦天下,还特封皇后娘娘的父亲为护国将军,镇守咱们幽州。有护国将军在,咱们幽州城定然固若金汤,再也不怕北边那些蛮子来犯了!”

说书人呷了口茶,继续道:“护国将军夫妇痛失爱女,心如刀割,为慰藉思念之情,特收养了一位阵亡副将的孤女为义女,视如己出,如珠如宝地养在身边,也算是……唉……有个念想吧。”

听客中,一尖嘴猴腮的商贾嗤笑一声,不屑地嘀咕道:“嘁,义女到底是义女,出身低微,上不得台面。就算披上绫罗绸缎,也难登大雅之堂,终究比不得真正的嫡出贵女。”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重响,他邻桌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猛地站了起来。

那男子剑眉星目,面容英挺,此刻却满脸怒容,一把揪住那尖嘴商贾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似的,提得脚尖离地。

“你刚才说什么?再给小爷说一遍试试!”男子声音如炸雷,震得商贾耳朵嗡嗡作响,“只要进了我们江家的门,就是我江皓的妹妹,是江家金尊玉贵的小姐!轮得到你这种货色在这里嚼舌根?再敢胡吣,信不信小爷我现在就打碎你一嘴的牙!”

众人这才认出,发怒的年轻人正是护国将军府的嫡公子,如今在军中任职的江小将军。

商贾吓得魂飞魄散,手脚乱蹬,连连求饶:“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人嘴贱,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小人知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江皓怒气未消,拎着他的衣领又吼了一句:“放屁!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再让小爷在幽州地界听见半句对我妹妹不敬的话,我管你是谁,定让你好看!”

“是是是,小人记住了,绝对不敢了,饶命啊将军!”商贾吓得都快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清脆悦耳的女声俏生生地响起:“哥哥,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款款走来。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轻纱裙裳,在闷热的午后显得格外清爽。

头上梳着简单的双丫髻,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面容虽非绝色倾城,却生得明眸皓齿,杏眼灵动,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自带一股娇憨之气。

那商贾偷偷瞥了一眼,顿时有些看呆了。

少女走到江皓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笑语晏晏:“哥,这人不过是随口一句闲话,市井之徒,见识浅薄,你同他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天热气坏了身子,爹娘又该心疼了。”

江皓听到少女劝说,脸上的怒容这才渐渐消散,重重哼了一声,松开了那人的衣领,随后语气瞬间变得温柔无比:“央央说的是,哥不气了。这里乌烟瘴气的,晦气!走,哥带你去别处散心,买你爱吃的凉浆去!”

“好呀。”少女甜甜一笑,乖巧应下。

兄妹二人转身便离开瓦舍。

他们刚走,身后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看见没,那个就是护国将军收养的义女。”

“可不是嘛,认亲那天,将军府大摆宴席,几乎请遍了幽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排场,真是当嫡亲小姐办的!”

“江小将军对这义妹可真够护着的……”

刚刚被教训了的商贾见江皓走远,自觉丢了天大面子,揉着发疼的脖子,又见周围人目光异样,不由恼羞成怒,朝着地上不屑地淬了一口,压低声音恨恨道:“呸!什么哥哥妹妹,说得倒好听!我看不过就是小将军见色起意,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娘子,养在身边罢了。你们刚刚没瞧见小将军看她的眼神?黏糊得很,哪有点兄妹的样子!”

已经走到门口的江乐央摸了摸腰间,转身道:“哥,我马鞭好像落桌上了,去取一下。”

她刚往回走了几步,正好将商贾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周围人见她回来,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江乐央脸上甜美的笑容丝毫未变,步履轻盈地走到自己刚才的座位,随后拿起马鞭,在手中随意地把玩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手臂一扬。

那牛皮制成的马鞭带着破空的声音,“啪”地抽在了商贾的脸上!

“啊!!!”商贾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猛地捂住脸蹲了下去,指缝间瞬间渗出鲜血。

他疼得龇牙咧嘴,一张嘴,竟吐出一颗带血的门牙。

江乐央依旧笑吟吟的,用清澈无辜的杏眼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哟,这位爷,怎么这么不小心,自己把牙磕掉了?不过也好,省得以后再说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话,污了别人的耳朵。”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马鞭,缠绕在手腕上,仿佛刚才的狠辣只是随手拂了下灰尘。

“下次,”她微微倾身,笑容不变,“再让我听见什么不三不四的混账话,掉的……可就不止是一颗门牙,我定会让你满地找牙!”

围观的众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后退。

这……这哪是什么娇弱小姐?

分明是个活阎王!

江乐央仿佛没事人一样,对着众人甜甜一笑,转身离开了瓦舍。

裙摆摇曳间,姿态甚是悠闲。

江皓正好从对面的浆水铺子出来,手里捧着两碗冰镇的木瓜浆,额角还有些汗珠。

看到江乐央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递过一碗:“央央,快尝尝,七月的幽州真是燠热难当,跟蒸笼似的。幸好咱们在京城也算经历过酷暑,还能勉强习惯这鬼天气。”

江乐央接过冰凉清甜的木瓜浆,喝了一口,眉眼弯弯:“谢谢哥哥,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免得爹娘等久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