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1)

契贞人并不惧山,更不惧雪,对他们而言,要是能死在山上,其实是一种荣幸。

这些被他们送去大陇的孩子会时不时带来情报,于是,即便巴纳姆远在关外,对聂言和曹嵩,她们可谓是了若指掌。

情报里说,曹嵩有个病怏怏的儿子,为了治好儿子的病,曹嵩什么鬼神都愿意相信。

情报里还说,聂言是个极度趋炎附势之人,为了讨好自己的老师曹嵩,他也什么都能说出口。

既如此,将裴深送进曹家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利用两人的弱点,就能轻而易举地让曹嵩相信,只要收一个义子,就能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活下去。

巴纳姆说,难的并非是控制别人的心,难的,是控制自己的心。

据说当年,她们当中曾有一位十分杰出聪慧的巴纳姆,十岁便已经能让将死的兔子再活三日,甚至还曾经发现了一种遇热便会流血的石头,凿成佛像便能制造“天兆”……这位巴纳姆曾是整个族群的希望,但现在,她似乎已经开始迷失了。

在契贞,即便是巴纳姆,只要丢失了心,最终也不得不走进风雪里,回归天地之中。

于是后来,再没有别的巴纳姆入过关,因为担心被送去大陇的孩子迷失,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更是被断了舌头。

在裴深离开巴纳姆的那一天,他的巴纳姆告诉他,此去一定要牢牢握住自己的心,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不要轻易被迷惑。

初时,裴深也并不懂巴纳姆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进入曹家的那一日。

不出意外,曹嵩对他冷眼相待,甚至不许他姓曹,裴深对此虽是早有预期,但因年纪太小,在面对仇人时还是难以自控,以至于晚饭没吃上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他饿着肚子回房,在黑暗里静坐,不想这时门外却有人叩门。

打开门,门外是一碗热腾腾的圆子汤。

“你刚来我们家,会有些拘谨是正常的,不过,我们家有一个人生病就够了,看你晚饭吃的很少,还是喝点甜汤吧。”

裴深谨慎地抬起眼,发现圆子汤蒸腾的热气后站着一个病弱少年,长得秀气,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在微笑时十分温和。

少年说:“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太过拘礼,之后,我便叫你阿深,而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唤我一声兄长。”

“兄长?”

忽然间,马车中的裴深给大耳叫回了神。

此时,他们距越州还有不到五日。

一路上,叛军又下了三城,虽是缺粮,但大耳却严禁手下任何兵士伤害城中百姓,不但如此,他们还重修了沿途的神火庙,如此义举,只让更多原先还举棋不定的百姓纷纷投入了叛军。

“何事?”

隔着帘子,裴神声音恹恹,像是噩梦刚醒,大耳听出他状态不好,也没敢多问,只是从帘子缝隙里递来一封北境来的密报。

虽说打着反陇的旗号,但身为叛军主帅,不论是大耳还是裴深都很清楚,他们不急着北上,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让民间大乱,使陇军疲于应付内乱,以对北方虎视眈眈的异族掉以轻心。

辽州已经没有阮云夷了,这件事,关外人人皆知,包括已经内乱了足有七年的乌梁。

既然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同族,那又为何不另辟蹊径,想办法趁着大陇边防空虚,直接吃下这块肥肉?

趁着陇人大乱,内乱了足有七年的乌梁也开始蠢蠢欲动,各部人马虽未团结一致,但却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那片他们许久都未曾涉足的土地。

北境传来的消息说的正是此事。

借着马车里暗淡日光,裴深读完了信,意识到乌梁人已经咬饵了。

乌梁信奉血脉,在最后一任乌梁王满都古死后,他的两个大儿子跟着战死,剩下的一个小儿子因血脉不纯,无法获得贵族首肯,于是也跟着失踪,在那之后,乌梁便一直征战不停,急需有人破局。

他猜,在不久后的未来,那些乌梁人便会跑去北境挑衅,而到时大陇的皇帝便又要分一些兵力前去抗敌,如此,叛军便又有了更多时间休养生息。

不但如此,一旦乌梁与大陇开战,边防空虚,到时,巴纳姆的孩子便会从乌梁以西趁虚而入,让乌梁的草原变成他们新的家。

待吃下了乌梁的马匹与兵器,之后,或许便能一举攻破北境,与大陇内的叛军里应外合,让这把火将大陇的后路彻底烧光。

想到这儿,几日来第一次,裴深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笑意,手边没有火烛,于是,他便将那封密报细细地撕开,像是吃那碗软糯的圆子一样,用力地吞了下去。

“什么?皇上调派了人去北境?”

几日后,随着勾娘再一次截获了一只军鸽,曹野也从那封简短的军报里窥见了一丝即将笼罩在北境的阴霾。

这段时日,小神火将军所率的叛军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军江南,朝廷本该谴几路平乱军前去合围追击,然而不知为何,真正赶往江南的兵力却只有原来的一半。

军报中称,皇上已派了三位武将率二十万兵力急行赴北,似是因为北境有战事发生。

尉风毕竟曾经跟随阮云夷驻守北境,听了这样的消息不由得眉头紧皱:“总不会是契贞吧?他们终于露出爪牙来了?”

“不,应当不是他们。”

曹野却立刻说道:“以契贞人之狡猾,先前如此步步为营,绝不会在大陇局势未明前轻易暴露自己……我猜是乌梁,恐怕也是得了大陇内乱的消息,所以混战之中,有人还动了想要趁虚而入的心思。”

“但乌梁率兵犯境,岂非是正中契贞下怀?”

火丫十分聪慧,已然想到了:“不是说,乌梁已经内战多年,怎会知道大陇内乱,总不会……”

“是有人故意将消息透给了他们。”

孔雀咬着牙道:“那些契贞人在利用乌梁削弱大陇的兵力,不但如此,他们还以大陇为饵,将乌梁的兵力都引去北境。”

南天烛顺着这思路想了想:“但为何要将乌梁的兵力引去北境……总不会是……”

说到最后,几人都想到了一处去,脸色骤变,勾娘低声道:“整整七年,乌梁因为内战连绵,国力早已衰微,趁此机会,契贞是打算连着乌梁一起吃下来。”

一时间,不大的院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盘下了多年的棋,恐怕终于要迎来一个终局了。

契贞一旦对乌梁出手,说明一切时机都已成熟,而那些在迷局后藏了很久的契贞人,也终是要第一次走到台前来。

想想也知,过去数年里,契贞人既能装作乌梁人多次犯境,必是因为他们十分熟悉乌梁人的作战方式,更是知道,该怎样使用乌梁的马匹和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