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曹野正要开口,孔雀却已听不下去,挡在曹野面前没好气道:“那你倒是说说,他该如何?皇帝让他传旨,难不成他还能当场抹脖子?我虽不知他七年前身体如何,但看他现在这副死样子想来也不会太好,天下人都说他没劝过皇帝,就让阮云夷去送死,但你又不在那里,你怎知他没劝?人没死就是没劝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南天烛开了个好头,孔雀如今竟也直言不讳起来,眼看尉风脸色愈发难看,曹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拉住了孔雀:“怎么说话的?尉风将军当年人都不在京师,又如何能知道这一切?更不要说,七年前之事确实错综复杂,皇上命我传旨自是有他的考量,毕竟,百姓可以恨我,但确实不能恨当今圣上,不是吗?”

相识以来头一回,曹野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了当地回应了七年前的事,孔雀也知他大约是打算说实话了,叹了口气:“早不说晚不说,非得在大姐头睡着的时候说……”

曹野笑笑,看向躺在地上的勾娘:“对于勾娘来说,我说不说都一样,许多事,我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么细,免得她再为我生气。”

“这么说来,七年前,皇上派将军去往北境,当真有隐情?”

到了这个份儿上,尉风也不瞎,曹野此人虽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他素来不喜的油滑狡黠,但能叫同行三人都对他死心塌地,光靠着嘴皮子是决然行不通的。

他皱起眉:“究竟为何,皇上非要让他寒冬腊月前往北境?他难道不知此去凶险,将军旧伤未愈,万一……”

而这一回,尉风话还没说完,一抬头,他见曹野眼底阴沉一片,一种寒意顿时爬上了他的背脊。

一个战功累累的将领,为何会被皇帝要求去送死……

尉风从军多年,自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然而,阮云夷毕竟是皇上亲封的神火将军,阮家更是满门忠烈,镇国将军与其夫人一生都守在北境,只为让乌梁的兵马无法踏入中原半步。

如此军功在前,又怎么会……

一瞬间,尉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而曹野看他模样,也知他或许已经有所猜测,轻声道:“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二人先随我回去,等到了结了判官舌一事,我自会将七年前的真相与你们说个清楚,不再做任何隐瞒。”

第80章

一连两个晚上,楚州的知州王大人都在因为楚州天罗卷土重来一事夜不能寐。

他没想到,他谨小慎微了这些年,结果这破除天王胆和无根肉的巡察使一来,竟是立刻便拔出萝卜带出泥,不但发现这些年城中丢了许多人,竟还意外找到了城中有人复信天罗的证据。

曹野说,如今城中被判死之人有些并不清白,而他们也确实在这些人家中找到了能致幻的迷香以及人骨做的祭器。

一想到此人就是曾经的首辅曹嵩之子,王大人更是心慌不已,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依照曹野所说办事,去码头守着,果真,在那里找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火丫。

“你们可得好好善待人家。”

吩咐时曹野只说了一句:“这姑娘说不好和判官舌有些关系,晚上等那判官找上门来,若是没这姑娘,你我凡人之躯,恐怕招架不住仙蜕。”

而王大人不明所以,但一听这意思,似乎判官舌确有其物,他对此半信半疑,本想要将人送去方宅后听一听里头动静,谁料想,曹野下一句就是让他们赶紧走,好似那院中将有大事发生。

王大人生性胆小,给这一吓自然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只是,等他跑出几条街却又不禁后悔起来,要知曹野非但是曹嵩的儿子,还是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之权的巡察使,若是在楚州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只怕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到这儿不由暗骂自己是驴脑子,立刻折返回去,然而待他再度推开方家大门,里头却是静悄悄一片,王大人带着一众官差,小心翼翼地穿过长廊来到先前的院子,却发现,不论是不久前现身的判官还是他们带来的姑娘竟都不见了,只留下曹野与他那三位侍从昏在院中,身旁,还遗落着一把宝剑。

王大人见状大惊失色,赶忙去屋内检查,也还好,方文孝还活着,而此时,他手下医官唤醒了曹野,却见他迷迷糊糊,口中问道:“刚刚……发生了何事?”

一问之下,原来,曹野让他们找回的姑娘竟是十年前天罗的鬼童,而那来的判官,更是神火将军阮云夷过去的副将尉风,他们先前虽一直呆在城中,但显然,这两人的真身都并非是人。

王大人在楚州为官多年,自是知道,十年前,阮云夷平乱时求的是斩草除根,即便是年幼的孩童也不会放过,尽数死在了平乱军的刀枪之下。

至于那尉风,早在阮云夷平乱路上便战死了,此事是阮云夷亲口认定,天下百姓人尽皆知,更是做不得假。

换言之,先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两个早该死去之人,他们现身在楚州城中不为别的,只为要将死灰复燃的天罗彻底消灭。

而曹野作为朝廷命官,一开始自是不信二人已死,还与他们理论,结果一言不合,带的侍从便被打成了重伤,而曹野不服,直到昏倒前都还在据理力争,称纵然方文孝盲信天罗草菅人命有罪,但还是应该要将此人交给官府,否则一旦没了人证,岂非之后天罗还能继续妖言惑众?

如此,最终方文孝才捡回了一条命,而曹野他们也并未受伤,只是眼前一花便昏了过去,也不知那两人到底去了哪里,只知,尉风留下了一把剑,而那把剑正是神火将军阮云夷丢失已久的佩剑惊鸿。

可想而知,胆子甚小的王大人听完更是一阵后怕,毕竟,那二人都是因天罗而死,必是恨毒了天罗,如今十年过去,天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灰复燃,若是那判官真的计较,只怕他也活不成了。

惶恐之余,王大人赶紧将此事善后全包揽下来,称这一回一定会将天罗连根拔起,之后,便将曹野等人送回了客栈,还特意换了最好的上房,让受伤的勾娘好好休息。

而等这一切了了,已经过了丑时,曹野听着官差的马蹄声远去,终是轻声道:“出来吧。”

一瞬间,房梁上便有人跳了下来,正是尉风,而他拉开衣橱,将火丫从里头抱了出来。

一想到最后,竟是曹野帮他们瞒天过海,尉风的心情便十分复杂,皱眉道:“不是说鬼神之说不分彼此,若信了判官舌便会信天罗吗?你如今如此糊弄他们岂非也是叫他们越陷越深?”

这时,孔雀和南天烛也推门而入,听到这一句孔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大哥,不这么说如何能保住你们?能不能有点感激之心?”

“我没想让他帮我。”

面对曹野,尉风实在是没法有好脸色,看着曹野冷冷道:“你最好先讲清楚,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然,我说过,这一次我不会有所隐瞒。”

曹野坐在勾娘床边看着她惨白的脸,好在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曹野确实不太想让勾娘听见。

房中的火烛摇曳,深吸口气,曹野开始慢慢说起那段他一直不愿回想,也不想面对的回忆。

七年前,阮云夷因平乱有功被封为神火将军后便一直在京师养伤。

他那一回伤得极重,因为阮云夷在平乱之初便剿灭了位于楚州的天罗教老巢,以至于那些教徒恨他入骨,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阮云夷在追击这些天罗余孽时屡屡遭人偷袭暗算,非但折损了副将尉风,更是丢失了佩剑惊鸿,最后,他因身中毒箭昏迷不醒,不得不回到京师,虽是受了封赏,但实际,在那些赏赐送到阮府时,阮云夷甚至还卧在榻上,动弹不得。

神火将军的名号叫来威风,但是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知道,阮云夷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阮云夷伤势的人,曹野那段时日三天两头就往阮府跑,带去的补品堆成了小山,阮云夷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全数收下,然后,再拉着他与裴深一起吃。

就这样养了快有一年,阮云夷身上的皮肉伤自是早已好透了,但麻烦的是,那一回他遭人偷袭中的是毒箭,哪怕中箭当下就将那整块肉都剜了下来,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部分余毒已经入了血脉,虽不致死,也可以靠着吃药慢慢排毒,但那一年里,阮云夷还是在曹野眼皮子底下生生瘦了一圈,拿兵器时更是偶有手抖,导致从不失手的阮云夷也偶尔会射歪箭靶。

本来,若是能再修养个一年半载,待到体内余毒排尽,阮云夷便能回到全盛的状态。

只可惜,就在这时,北境传来了灰鹞岭失守的消息。

在阮云夷的二哥战死后,阮云夷身为阮家的最后一个儿子,从兄长手里接过重担,年纪轻轻做了辽州总兵,常年镇守北境,防的,就是乌梁自此入关。

然而,当年那场楚州的天罗之乱却来得突然,神启帝震怒之余连着派了数人前往平乱,都未能彻底终结楚州的乱子,无奈之下,只能将阮云夷从北境调回平乱,谁料想,阮云夷却因此受了重伤,而趁着他在京师养伤,北境边防空虚,乌梁率兵偷袭灰鹞岭,竟是一举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