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锦迁俨然一位过份关心小辈的长者,语重心长地念经,“采窈,下次可不兴这样了,你是未及笄的闺阁小姐,到这种酒楼来饮酒作乐有伤风化,传出去于你名声不利。”

“六舅舅当真是狭隘封闭的老顽固,我进来吃个饭听个曲儿,伤的是哪门子的风化?我要在此等侯江姐姐下台,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过江姐姐了。”

齐采窈惦念的如水眸光落至台上的屏风,是动听的乐音在万和楼流动。

“我陪你,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留你独自在此,我也不放心,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来,父亲还得怪我没照顾好你这外甥女。”

齐锦迁一副不放心的表情,言辞之中仿佛在责怪齐采窈不省心。

“六舅舅跟我在一起也好,我就怕外祖父担心,我究竟是名女子。”齐采窈倒也没有抗拒有个盯梢的人。

齐锦迁轻声笑了笑,宠溺地刮了下外甥女圆润白皙的小巧鼻头。

及至入夜,酒楼里的食客三三两两散去,只有几个醉酒的大有闹事之姿,但都被掌柜的陆续劝走了。

在万和楼奏乐虽说是个苦差事,幸而万和楼的掌柜的相当维护酒楼里请的乐师,是个和善负责之人,春红和她皆不曾受到过酒楼里食客的轻慢欺凌。

“江姐姐,你这活儿比在我们齐府当塾师还累得多了,我好想你重新回齐府来当我和冕弟的授课老师。”

苏清璃才脚跟着地一下台阶,齐采窈便迫不及待地拥上前去,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腕。

齐锦迁嘘寒问暖:“江姑娘,你家中长辈的病情可有松缓?”

苏清璃含笑微微点头,“多谢两位的关心,家中长辈病情已然好转,是以我才能出来奔波谋个生计,如此一来,也能方便青竹卖出香包。”

还请首辅大人先医治小姐

“江姐姐,我今天是专程等你同我们一道回去的,你说过你家离我们齐府不远,我们也能在路上说几句体己话。”

齐采窈笑嘻嘻地去拉住苏清璃的青葱玉指,她还有琴技上的问题须向苏清璃请教。

“夜深了,两位请回府去吧,我也要回家了,若我有空闲定会来齐府探望你们。”

苏清璃肉眼可见的疲累,青竹赶忙近身搀扶住她的半边身躯。

她听到外面灯火昏黄的大街上更夫敲打梆子,报时的声音。

“江姐姐,你要保重身体,我看你比在我们授课时瘦了一圈,你这活计比在我们齐府授课似乎还辛劳得多了。”

齐采窈也发觉到苏清璃的异样了,苏清璃那憔悴模样颇有些病容,这酒楼弹琵琶耗费时间,坐在酒楼当乐师一连数个时辰不停歇。

“我只是劳累了一星半点,回到家睡一宿,休息够了,明儿个照常生龙活虎地弹琵琶。”

苏清璃勾了勾唇,勉强靠着青竹站直了身子,遮掩她的力不从心。

齐锦迁慷慨替苏清璃解围,“采窈,江姑娘推辞,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再不回齐府,你外祖父要生气了。”

等了大半日的光景,什么也没换来,齐采窈心情不免低落,苏清璃宁肯来这万和楼弹琵琶赚钱,也不愿去他们齐府做塾师。

许是自卑在作祟,不欲与齐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多有攀扯。

“江姐姐多保重,我们走了,下回再见。”

齐采窈的脑子却在琢磨着如何不动声色地买下恩师的香包,她就不用如此含辛茹苦地在万和楼,整天整天地弹琵琶。

那样一双美好的手哪儿受得了长期磨损?

齐府舅甥二人前脚走后,苏清璃后脚就让青竹去雇马车,在酒楼吃了点食物填充空腹,临走时找掌柜讨要了一壶水。

“小姐,您这身子骨是越来越虚弱了,明儿您便不来了吧,我会过来同掌柜说一声,就说您生病了,实难胜任酒楼的活儿计。”

马车摇摇晃晃在漆黑的官道上奔驰,主仆二人坐于荡漾的车内,青竹见她身体情况越来越差。

仅两日的弹奏,苏清璃的初愈的病体就经受不住如此苦熬。

“可我们香包生意怎么办,我还能咬牙坚持一阵,青竹你灌我口水,我渴得很。”

苏清璃面容苍白,靠着马车车厢的四壁,身子软如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行走的气力也无。

青竹取了水囊,揭开木塞子,让苏清璃的头靠到自己的怀中,再往苏清璃枯干的唇瓣中小心翼翼浇灌,生怕她喝水呛着了。

“小姐,您慢些饮用。”

她们身后不远处,两匹健硕的马驹跟随,沿途护送主仆俩至首辅府。

“六爷,首辅府不远了,我们还要跟着吗?”

隐寒看着前方灯火阑珊的首辅府府邸,提醒齐锦迁不能再跟了,跟下去很可能会被首辅府的人发现。

傅雪臣的疑心很重,城府极深,位高权重,不是好相与之人,若这时就被他察觉,他们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便前功尽弃了。

“可以打住了,这车夫也是我们的人,我们回齐府吧。”

齐锦迁折返回万和楼,这个酒楼是他多年经营的秘密情报站,不算是地处京城的繁华地段,而是不显眼的城郊处,却也有三教九流之人常此光顾。

就因万和楼的酒水和佳肴价钱不但公道,还美味可口,所以生意长久不衰,时有慕名而来之人。

“六爷,您来了。”春红笑着迎上前来,她是万和楼的老板,齐锦迁将万和楼交给她在打理,掌柜的看似能做主万和楼,实则这都是春红在背后授意,无非掩人耳目。

“春红,这弹奏琵琶的事情,还是你来与她替换着做,她这身板不如你,你是长年习武之人。”

齐锦迁要求春红继续上台表演,否则只苏清璃一人,不出几日就要累倒。

春红的武艺比琵琶弹得好,这两年在万和楼弹奏琵琶,其实是为收集情报,酒楼中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风声都能听到。

“是,六爷,奴家会照您的吩咐办事,还以为六爷铁石心肠,不会知疼知热,看来这位江姑娘是个例外了。”春红掩唇轻笑,替齐锦迁斟了一杯醇香的酒水。

齐锦迁沉默着将酒闷进喉中一饮而尽,二话不说地便转身出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