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足勇气,悄然握上苏清璃的手,“倘若……倘若真能离了这里,你可否愿意与做一对寻常布衣夫妻,过井巷陌的生活?”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苏清璃,会喜欢你?”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将身子折成九十度,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惶与颤抖,再不敢有半分逾越:“是奴才失言!奴才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
徐黄生这才察觉自己失言,她平日连衣角都不曾让他碰到,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怎么就昏了头,以为这般云端之上的人,会甘心放弃眼前的凤冠荣华,跟着自己去宫外尝那风餐露宿、柴米油盐的艰辛日子?
苏清璃猛地甩开他的手,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从今以后你便不必出现在这坤宁宫了。”
……
傅雪臣得知徐黄生被苏清璃赶走,深沉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
他思索一番,问宫人,“皇后娘娘可有说要寻别的男宠?”
“没有。”
傅雪臣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便挥手让禀报的宫人退下。
他垂头,墨迹在奏章上洇开一小团晦暗的云。
苏清璃赶走徐黄生,或许只因厌恶或腻味,可他心底还是自作多情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傅雪臣再也坐不住,心底那点不受控制的涟漪与两月来积压的思念,驱使着他豁然站起身。
……
苏清璃看到傅雪臣,不,准确来说是谭溪,带着她所熟悉的神情快步走来时,脸上那丝因他主动前来而不自觉泛起的微微雀跃,瞬间凝固,变得一片冰冷死寂。
那种被彻底欺骗和愚弄后的巨大荒谬感与刺痛再度袭来。
她怒不可遏抓起手边小几上那只温热的茶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傅雪臣狠狠砸过去!
那茶盏并未完全落空,飞溅的锋利瓷片有一片疾射而出。
一道细长的血痕立刻显现,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汇聚,化作一行触目惊心的鲜血,顺着他的眉骨和侧脸蜿蜒流下。
傅雪臣站在原地,甚至连眉眼都未曾动一下,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晦暗情绪,凝视着因暴怒而浑身发抖的苏清璃。
“你这是在提醒我,你曾经欺骗我、玩弄我的真心?
“这样……羞辱我很有意思吗?!回答我!”
傅雪臣垂眸,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语气带着一丝走投无路般的委屈。
“你说过……你说你最讨厌的人便是我。”
他顿了顿,才继续用干涩的语调说道:“我以为我扮做谭溪,你会高兴些。”
你要陪我
苏清璃只觉得可笑至极,指着门口,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变得尖厉冰冷。
“我不需要!”
“你这般,只会让我觉得更恶心!”
“你给我滚出去!立刻!我不想再看见你!”
傅雪臣看着她剧烈颤抖的身体,仿佛就要碎裂开的单薄背影。
脚步沉重地向后退去,涩然道:“好……好,我走便是。”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胶在她身上,直至退到门边,他才像是用尽力气般,偏过头去,“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去,那背影也带上了几分仓皇与落寞。
苏清璃蹲下身,无助地抱住颤抖的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为何明明盼着他来,最终却还是闹到这般不堪的境地?
……
很快便到了元旦这天,宫内大摆筵席,宴请群臣与命妇,处处笙歌鼎沸。
唯有皇后苏清璃,仿佛被这普天同庆的热闹隔绝开来,独自一人留在冰冷的宫殿里,并未现身于任何公开场合。
苏清璃心里很清楚,无非是因为傅雪臣不想在宫宴上看见她,或许是他下了旨意,或许是他流露的态度让宫人自动将她排除在外。
总之,他不想看见她了。
宽大的桌案上,摆满了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馐美味和各色名贵补品,然而再多的美味佳肴也填补不了殿内的空旷和冷寂。
苏清璃掐着手心,她应该庆幸,兴许没过多久她便能离宫了。
可离了宫,天地茫茫,她也已是孤身一人,再无归处。
直到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苏清璃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面对一桌珍馐,她毫无食欲,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天,便早早洗漱完毕,躲上了床榻,将自己埋进了锦被之中。
仿佛睡着就能忘却一切。
听着远处模糊的热闹声响,苏清璃毫无睡意,看着冷清孤寂的可怕的宫殿,心中寸寸生寒,无孔不入的孤单感快要将她吞噬。
她就这么躺着,睁着眼,听着外间隐约的喧闹渐渐平息,一直到后半夜,殿内依旧只剩下她清冷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