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间,墨循与方回见马上两人双双坠下,墨循翻身下马,铁臂一伸将江玄揽入怀中,素来冷峻的面色瞬间裂出惶急:“将军!”指尖触到他唇角血迹,声音都颤了。

方回那边已把苍杳抱稳,连声唤:“姑娘!姑娘!”

风沙呼啸之间,吹不散他们眼底对江玄的担忧,两骑如离弦之箭在众军掩护之中,朝着营地狂奔而去,一路尘土滚滚无尽的翻涌。

塞外的夜像被泼了浓墨,北风卷着沙砾撞击军帐,发出细碎的声响,渊军大帐内,几盏油灯明明灭灭,将人影拉得扭曲摇晃。

"脉象紊乱,毒火攻心..."

军医收回搭在江玄腕间的手指,颤抖着放下那散乱药箱的银针,"若再过两个时辰高热不退,只怕....."

"放你娘的屁!"

方回一脚踹翻矮凳,眼里布满血丝,这个平日总嬉皮笑脸的汉子此刻像头发猛的困兽,腰间佩刀撞得叮当响,"将军当初在鬼门关转了十八回都没事!"

墨循沉默地立在榻边,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握在刀柄上,青筋尽显,本就是一张面瘫脸,那烛火将他半边脸映得更加阴鸷。

突然,他转身揪住军医前襟:"你可知当年北狄围城,将军带着心疾连斩二十七人?"刀鞘重重抵上那老者的咽喉,"现在跟我说挺不过去?"

"墨循!"方回急忙去拦,却见帐帘突然被掀起。

夜风灌入的刹那,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清冽的百花香,很是独一无二的味道,就像带着晨露浸润过叶片之后的湿润,和那天然的纯洁之气。

帐内浑浊的血腥气突然一净,连灯焰都"噼啪"炸出个灯花。

“我是来自清陵城的医女,世代从医,将军交给我吧。”

众人从身后听到一阵身后传来轻柔的声线,随即看到白衣少女踏在染血的地毡上,心口处半截断箭随着步伐轻晃,血渍在素纱上晕开暗红的花,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最震惊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琥珀色瞳孔任由烛光落入其中竟折射出星子般的碎芒,仿佛眼底藏着一条星光银河。

"姑娘您的伤!您看着年纪不大,并非方某不信,可将军的病非同一般啊,就连军医也……"

方回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目光在她心口箭伤与平静的面容间来回扫视,惊讶于她倾世面容的同时,更讶于她像无事发生般走出来,正常人早该被毒疼死了,身形纤细的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让我试试吧。”

苍杳径直走向床榻,墨循的刀"铮"地出鞘三寸:"再近一步,斩。"

她终于停下,只上下打量这个杀气腾腾的男人。

"你受伤了。"

她突然指向墨循肋下,众人这才发现他战甲缝隙中正渗着血,白日突围时中的暗箭,他竟忍到现在,墨循瞳孔骤缩,这处伤被铁甲遮得严实,自己也未曾在意。

苍杳从怀襟里拿出一瓶玉罐子,轻声细语道:“小哥服下这个自当痊愈了。”

“我凭何信你?”墨循没接,仍警惕着望着她。

“凭你是将军最信任的人,放心吧无毒,我不会伤害你的,小哥再不服下去半个时辰内会呕血身亡的。”她的声音像轻纱般细腻,带着几分温柔的磁性,眼神更是干净澄澈,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信服。

方回从苍杳口中听到会身亡,边瞧着墨循的脸色是苍白了些,细密的汗珠沁上额间,似乎一直隐忍着疼痛,一直顾着将军倒是忘记留意他了,也不管这么多了劲自从玉罐子倒出一枚药丸,点了墨循的穴就往他嘴里送。

“万一是奸细!”说话间,墨循已经把药给吞了下去,还并无副作用,只一瞬就感到自己内力充盈,伤口凝血,毫无痛感,药效之快把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苍杳拉开幕帘,蹲下身子在一旁,汇聚内力在指尖轻放在江玄的脉搏,口中默念法诀,把治愈之力渡过他的精脉之中。

江玄的意识在深海般的黑暗里浮沉,无数记忆碎片如冰锥刺入脑海,那年心疾发作他蜷在马厩干草堆里咬破嘴唇,十三岁校场演武,因病发作而被打趴在地时听见贵族子弟的嗤笑,六月前在沙场上,那支直奔肩头的狼牙箭...

突然,一抹灿烂的星光撕开混沌。

他梦见自己沉入寒潭,却有温暖的手指拂过眉心,剧毒灼烧的经脉被月光般的清流浸润,心口那团纠缠多年的荆棘正被轻柔拨开。

恍惚间听见女子哼着清幽调子,像是山涧清风中摇动的小花儿。

"唔..."

喉间溢出声呻吟,江玄猛地睁眼。

他被帷幕笼罩着,近在咫尺的是一张足以令人窒息的容颜,少女坐在床榻旁,素白衣袂铺了满榻,那双眼睛里澄澈无瑕,可那心口上还插着一支断剑,显得天真又妖异。

"你..."

江玄喉结滚动,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苍杳眼睛倏地亮起来:"你终于醒了,大家都很担心你。"随着她轻缓的动作,一缕发丝垂落在她肩头。

“江某欠姑娘一份人情,来日必当重礼还谢!”

江玄捂着敞开的大衣心口被包扎一处慢慢起身,微微颌首道谢,但被面前还是如此清丽脱俗的少女直勾勾的盯着,仍有所不适。

“姑娘,你的伤我找人…”江玄看着本是白皙的姑娘,白裙上一抹更显突兀的红,唇瓣间隐约流出一道血迹滴落在江玄的床榻上。

说时迟那时快,苍杳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意识渐渐模糊,身体逐渐变得厚重随即往后倒了下去,被眼疾手快的江玄一把搂住,他感觉到怀里女子的肌肤很是冰凉,突感不好。

“快传军医!”

太医两指轻搭她腕脉,眉心越蹙越紧,片刻后取银针三枚,分别刺入百会、内关、涌泉,针尾微颤,待银针拔出时,她指尖动了动,呼吸由微弱转匀,冷汗却已将鬓发湿透,军医拿起金创药教负责炊事的阿嬷如何上药。

“将军无事吧?”方回看着脸色恢复如常的将军,天知道刚刚在被军医宣布无法救治时,他都想哭了。

“无碍,你们呢?”

方回想起刚刚苍杳救了墨循一事告诉了江玄,现下已恢复七成,而且那小姑娘只打量了一眼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好是神奇。

江玄覆手在后,似乎想到什么,他眸色一沉,江玄偏头:“墨循。”

“去查。”江玄指尖在榻沿轻敲,视线却紧盯着隐匿的帷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