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见不着面, 但蘭祁说要娶九昭这?件事,办的却是半点也不含糊。
四匹魔族圣兽墨麒麟拉着王驾,在北境通往焚業海的路途上, 优哉游哉行了十日。
回到寂无宫时, 業尊即将?大婚, 迎三清天废神姬为后的消息, 已经传遍整个魔族。
不仅如此, 期间他还連下数道诏令, 命身边的內侍开启传送阵先行返回准备。
修缮宫室、更换陈设、遴选宫人?、祭占赐福……
蘭祁的旨意从不避人?,每一条都经由女婢的喉舌,精准无误传入后方鸾车上的九昭耳中。
作为视线焦点, 陷落在他人?如海潮涌至的艳羡和嫉妒里, 九昭不以为意。
她依旧舒舒服服卧在锦堆深处, 该吃吃,该喝喝。
什么業尊对她情根深种, 骗骗天真孩童便罢了。
既然?要羞辱三清天,那闹出?来的阵仗自?然?是越夸张越好。
……
为着不想?因为恢复过快引起疑心, 临到下车时,九昭照例从幔帐中探出?一双手, 以便奴婢躬身搀扶。
层层落帘之外,车马人?声喧闹。
蘭祁阔别寂无宫已久,有许多装裹物件要搬回宫內。
九昭伸出?的手一时半刻无人?搀扶, 经寒風吹得有些瑟縮。
她也不恼, 意欲撤回温暖之处, 下一瞬,一只掌心温热的大手将?她的腕子整个攥住。
“诶?”
九昭发?出?声短促的惊呼,轉眼被人?从鸾车里拉了出?来, 打?横抱入怀中。
大氅細密的風毛扑在面孔,由温暖到寒冷再到温暖的过程紧紧几息,修长有力?的手臂穿过弯曲腿肘,九昭感覺到四周的喧哗陡然?止息某些意味不明的视线,也随着蘭祁将?她藏进大氅的动作而被掩去。
这?人?还真是……
演戏上瘾。
九昭很自?覺地配合兰祁旺盛的表演欲望,整个人?往怀抱深处縮了缩。
女婢们晨间就得到了今日将?抵达終点的通知,考虑到有极有可能是九昭第一次与?臣民会面,她们特?地早早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梳妆打?扮一番,长及脚踝的黑发?梳成高髻,后脑勺还横插了两根镂花金钗。
正是这?两根金钗,弄得九昭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位置。
她仗着没有人?能够透过大氅观察内里的情形,于是用后脑抵住兰祁的胸膛来回磨蹭。
直到将?金钗蹭歪,将?青年的肌肉蹭地无端僵硬起来。
“……”
青年的指节隔着裙装揿入腿肉,悄然?收紧,触及伤口鲜明的痛楚警告着九昭不可胡作非为。
无人?察觉处,两人?不动声色较量了个来回。
兰祁这?才抱着她,从容不迫自?车阶上走下,身后侍官、女婢、亲卫按序派开,一行人?迤逦前行。
焚業海向来都是冷的。
受到时常从地表喷发?的业火影响,这?里没有四季之分。
没错,就像活在阴沟里的老鼠,总会下意识地远离光明暖热之物。
焚业海特?有的业火,散发?出?来的亦是寒冷彻骨的温度。
它的寒冷,远胜北境霜雪。
但遭其?灼烧的尸体?,却会化为寻常火焰焚毁后的一滩黑烬。
这?道没有任何预兆和规律可循的冷火,每年总会夺去无数魔族的性命可对待想?要归入魔族的神仙,它又是不计常理的温和,甚至能帮助不少人?脱胎换骨,从此在怨气丛生的焚业海好好生活下去。
九昭在兰祁平稳的脚步声,回忆着过去在典籍中看到过的,有关焚业海的描述。
寒风过境,大氅被撩开一道缝隙,真实?而清晰的魔族世界映入她的眼帘的确跟三清天华美恢弘的建筑不同,面前鼎鼎大名为历代业尊所居住的寂无宫,正如它的名字一般,透着巍峨肃杀的气息。
漆黑的颜色簇拥着嶙峋的轮廓,殿宇頂端隆起的尖頂近似棱形,底部粗壮,逐渐变細,如同一柄柄利剑刺破晦暗苍穹,而宫室的最高处,寂无宫主?殿的尖顶,恰好正对月色高悬的位置。
月有阴晴圆缺的规则,在焚业海亦是谬论。
日月为三清天二神掌管,当年仙魔两族决裂,神帝便下令,日月不再普照魔族土地。
而现今的圆月,不过祖神娘娘寿数将?尽时的最后一点怜悯。
她将?象征月亮最圆满状态的虚像,投映在焚业海天空,期望終有一日,光明再度降临。
圆月幻象之下,以寂无宫为核心,延伸出?方圆百里,如同三清天中廷一般,为焚业海王都。
传说王都是最早一批迁居来此的罪仙们的住处,祖神娘娘深觉亏欠,以至高神力?赐下庇護,不使业火波及这?片区域出?了王都四方城门,焚业海的土地共划分三十二城,业火神出?鬼没,又兼土地贫瘠,食水资源稀少,臣民的生存条件十分艰苦,也因此人?人?剽悍,嗜好杀戮和争夺。
这?部分更详细的内容,仙族的典籍不会记录完全。
是一路上,女婢们为使九昭尽快适应焚业海生活,而补充说明的。
她们提起圆月,提起祖神娘娘的守護,语气却无感激之情。
透过那两双眼睛,九昭看见了扎根在魔族骨血中,盘桓千万年的执念、怨恨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