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至十五满月夜晚,弱症才会出现,且症状由浅至深,依次递进。

现在不过是十?四日的夜半,祝晏便已经出现呕血的最严重表现。

耳畔闯入青年模糊不清的呓语,九昭定了定慌乱的心神,从?腰间解下白尾问道:“祝晏的初生尾就?在我这,当时斩落的一瞬间便用仙力?封结了伤處,现在可还有?为他重新接上?的可能?”

杏杳释放最高阶的治愈术,为祝晏稳定情?况,余光瞧见那蜷在九昭掌心的茸茸白尾,表情?愈发复杂:“初生尾既断,就?再无相接的可能,只能小心保护,不使其受到外力?伤害……九昭殿下,臣虽不想多嘴,但这祝晏仙君当真爱您,竟然将自己的命和一颗心全都交到了您手中。”

九昭木着脸,左手轻拍祝晏后背,防止他被?喉管里源源不断溢出的鲜血堵塞呼吸。

说了几句意味不明但能给人最大程度添堵的废话后,杏杳的语速陡然加快:“要?不,还是将他送回三清天吧?芸生世仙力?稀薄,根本不利于他养伤。练成?涅槃鳳火倒是其次,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仙力?浓郁的地方,温养他的身体。否则,根本等不到几十?年后您功法大成?”

送回三清天,不提让祝晏重新住到孟楚和北神王眼皮底下,有?多么不方便单论九昭这边督工的差事还有?大半没结束,等到小半年后再去思考修炼涅槃鳳火,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那边,癔症轻了点?的祝晏又握着她的手,开始苦苦哀求:“殿下,放弃我吧……能得一时相伴、晏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要?将我送回三清天,最后的日子,我、我只想守在您身边……”

两厢夹击,催促着立时做出决定。

九昭心火焦灼。

一个须臾,千头万绪渐次在脑海衰败复生。

她一时觉得俱是痛苦,无处指望,一时又灵光闪过,骤见清明。

左右为难之间,她咬住舌尖,激痛促使身体并指为刀,率先劈晕了痴缠的祝晏。

世界安静了。

作为医生的杏杳,为她如此粗暴对待病人的行径感到吃惊,张大了嘴正说不出话,跪坐在旁的瀛羅已然心领神会地问询:“殿下,祝晏仙君失去了神志,是否需要?臣先将他遣送回去?”

九昭摇首。

她将昏迷的青年暂时推入瀛罗臂弯,双手绕到颈后,解下打出生起?就?形影不离的长乐命牌。

徒手抹去上?面的禁制,九昭施术将祝晏的身形虚化,引入命牌当中。

瀛罗一愣:“殿下,这是神后殿下留给您的念想……”

“我知道。”

九昭融入与自己母亲同源的力?量,修改了命牌的限制,将它?递到杏杳眼前,“你拿着。”

她嘱咐道:“神力?与仙力?不同,不受天道桎梏,我便将他留在母神赠我的境阙中调养身体,上?面的禁制我已修改过,方便你随时进入其中查看他的情?况,这些天,命牌就?留在你这里。”

杏杳被?迫接下,语气颇为无奈:“殿下就?非要?将臣这一把老骨头拉入泥潭吗?”

九昭低声道:“谁叫你几万年前治不好他!”

杏杳被?她呛了一句,罕见地没有?张嘴互怼。

她用指腹摩挲了两下命牌的凤凰纹路,又收到作为徒弟的瀛罗眼神恳请。

犹豫片刻,仿佛自我劝慰一般呢喃道:“你是三清天的储君,又是神后留下的唯一爱女,就?算闯进无日渊,取烛龙颌下珠之事真的被?人发现,料想帝座也不至于为此贬黜你……

“罢了,既上?了这条贼船,哪里还有?容我拒绝的道理。”

……

解决祝晏的问题,杏杳道夜色已深,九昭和瀛罗可以先回竹林休憩一晚,明朝再从?长計议。

小童领他们返回的路上?,二人无话。

偶尔瞥见瀛罗满快要?溢出来的眼神,九昭心中却是揣杂着许多事,一时难以主动开口。

约莫一刻钟后,熟悉的竹屋出现在面前。

九昭进入屋内,没有?点?亮油灯,在黑暗中默默换衣清洁。

没有?什么从?长计议,她既做出了决定,也不想多连累他人,夜半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打定主意,九昭刻意多待了片刻,猜测瀛罗回屋休憩,便释放传送术想走?。

谁知仙力?甫一运转,屋门就?被?人敲响。

九昭浑身一僵。

门外之人说道:“殿下,请您开门。”

……

微寒的夜风拂在脸上?,连带高悬苍穹的月色都透着几分料峭。

九昭撑住门框的双手不动,望向默默站在门外,将自己面前视野全部遮挡的青年。

“你还是要?去,对吗?半点?犹豫也没有?。”

瀛罗的话语似是疑问,尾音处却透着认命的叹息。

“是。”

九昭寥声应下,“你别拦我,今天的事,你就?装作不知道,杏杳的竹林,你也没来过。我所做的一切,自然不会连累你回到天上?,你依旧好好做你的西神王世子。”

或许是九昭点?头的动作太过决绝,又或许是被?她撇清干系的态度激到,瀛罗一言不发上?前半步,以一种失礼的力?道捏住她的双肩,迫使她放下撑住门框的手。

将她从?头到尾审视一遍,瀛罗一字一句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那祝晏又是什么身份?死他一个,不会对三清天造成?任何影响,可你若出了差错,帝座第一个便要?伤心欲绝。”

九昭沉默着。

感受到瀛罗箍住皮肉的手指越来越紧,才轻声说:“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可我也知道,如果就?这样亏欠着一个人的情?意,再放手任凭他死去,恐怕我从?此以后都不会感到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