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是。”

瀛羅无辜眨眨眼睛,“只是个不想再讓父亲替我物色妻室的托辞而已。”

稳重又端庄的瀛羅。

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瀛羅。

被?长烨学?宫的夫子夸奖着长大的瀛罗

居然会想出这么离谱的托辞。

作为朋友,九昭难得为他着想起来:“你可?知你这一放话出去, 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好名声就全毁了, 就算你以?后想要娶妻, 恐怕不会有任何门第?相当的一家,愿意?将女儿許配给?你。”

对于九昭设想过后的严重结果, 瀛罗表现得十分泰然。

他用手?托着下颌,目光盯住坐在手?边, 眉头紧皱的神姬殿下,反倒关心起另外一件事:“我若声名狼藉, 殿下介意?嗎?可?还会继续在我身边,跟我做朋友?”

“当然不会,你对不起的是重瑶和南神王, 又没对不起我。”

九昭想也不想答道。

瀛罗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

瀛罗的声音既低又快, 九昭一字未曾听清。

她下意?識反问他, 又见?他坐直身体,探臂过来挽住她的衣袖,姿态可?怜:“属下是说, 事已至此,想再多以?后暂时?也没什么用处父亲怒不可?遏,直接将属下赶下了人?间,属下现在无处可?去,背上被?鞭子打出来的伤痕都还没好呢要不小姐发发慈悲,暂时?收留一下我?”

“这壶天珍宝斋本就是三清天仙众的临时?住所,你要想住,我还能把你赶出去不成?”

和好以?后,瀛罗總爱没骨头似地腻着她。

許是看?了三万多年女身瀛罗,如今他变成男子,在九昭的习惯里,性别差异依旧模糊至极。

九昭甩了两下衣袖,没甩开,便也由着他去。

原本西海派来修补登天阶的金仙是名女性,因下界最晚,到她来时?,二楼的空房只剩下了位于角落,空间最小的一间瀛罗贵为西海世子,身份之高,僅次于九昭,自然不可?住在那里。

又听他卖弄了几次可?怜,九昭決定把自己卧房对面多出来的房间留给?他。

解決了暂时?的落脚点?,九昭的注意?力,兜兜轉轉再度回归悔婚事件本身。

她留神着瀛罗看?似闲谈打趣的言语里,總是似有若无地萦绕着未尽之意?,便用黑亮的眼珠回望着他:“不过说真的,不想同重瑶成婚,总有更体面的拒绝方式你这等行为,得罪南神王不说,也难免讓对你抱有深厚期望的西神王失望,何苦要这么做?”

九昭态度严肃起来,瀛罗也不笑了。

他凝视片刻九昭,又转过头,望着窗外属于初秋的明丽景象。

最后,慢慢弯下一贯挺秀如竹的背颈:“循规蹈矩了几万年,属下无一日?能够得到片刻放松,原想着若能顺利继承神之位,迎娶不爱但门当户对的女子也不是不行,可?真的到了那一日?,属下不知为何,脑子里的想的全是小姐为了扶胥上神,这辈子不愿再纳第?二人?的坚决神色。

“从小姐的神色里,属下突然意?識到,人?活着,好像也可?以?拥有一点?除开地位权势以?外的追求重瑶并不喜欢我,我也亦然,难道我们就要像我的父母那般,相敬如‘冰’过一辈子?”

瀛罗就着弯腰的姿势,用力抹了一把面孔,罕见?的迷惘很快自他的神容间消散。

他重新面朝九昭微笑:“属下不愿就这样陷在他人?的期盼里过一辈子,偶尔也想稍稍放纵一次。小姐不是一向?信奉按照心意?,自由自在地活着嗎,应该能够理解我吧?”

这倒是实话。

九昭一贯就是如此活着的。

劝告好友不要纵情任性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她没再多说什么,只低声说了句“自己懂得分寸就行”。

说完瀛罗的事,两人?一时?无话。

对坐着默默喝了会儿茶,瀛罗将茶盖合上,转而提起在心口酝酿了几番的话题,“属下的事说到底只是小事一桩,在芸生世多待一阵,总能遮掩过去。倒是小姐,您与那祝晏仙君”

这事,九昭本无人可诉。

朱映是父神派来的人?,纵使平日?忠诚于她,但遇到事情多以三清天为重。

要同他探讨男女私情,着实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绛玉,心无城府,容易不小心把话泄露出去。

思来想去,若瀛罗不来,似乎只能把所有心事烂在肚子里。

瀛罗方才对于九昭爱情观的认同,引得她打开了话茬,“这个、那个”几声磕巴后,她挑拣重点?,省略面红耳赤的十八禁部分,将自己这些天和祝晏发生的起因经?过,简短概述了一遍。

“所以?,小姐的意?思是,祝晏仙君想要同您在一起?”

瀛罗仍然维持着唇角弧度,狭长的眼梢微微弯起,不紧不慢问出重点?。

九昭见?惯了这般亲和的笑意?,初时?不察,久了又隐约覺得那笑意?好似浮在一张假面之上,无端让人?心口发毛但那一点?点?不适的感?覺,很快又被?她自身杂乱的心虚吞没。

她垂着脸,双脚慢慢并拢到一起。

动作代替话语,上下点?了点?。

“那,小姐对他又是什么感?情呢?”

瀛罗的第?二个问题追着她旋踵而至。

九昭对此更加犹豫。

说不喜欢,好像是撒谎,但论完全动了心,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