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粟没受伤的时候，也会来找他。孔添孚有时候觉得，金粟像是深山老林里养出来的野猴子，什么都不懂，对什么都好奇。

他摇晃着一瓶鲜红色的液体，感慨：“哦，现在都能断肢重长了。”

“异兽是一场大灾难，幸好的是，它们本身也是丰富的资源，提炼后的血清在全星际都是重要物资。”孔添孚解释。

“你这个什么血清的，能给我一份么？”

金粟知道白拿太不要脸，补充道：“我还有点钱，可以买。”

当时孔添孚的回答是：“这是实验室特供的血清，用来做实验的，不能随便卖人。以后我拿到了D等级的，再卖给你。”

但他内心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给金粟血清。

因为那犯法。

他们孔家能伫立在富豪榜之巅多年，就是因为做得生意都很干净。孔家主不许家里人有污点。孔添孚要保证自己的继承人身份，也不能有污点。

可是，如果当时他能给金粟几支血清的话，结局是不是会有所不同？

他们到的时候，天光暗沉，阴云密布。

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烟尘味，掩盖了若有若无的玫瑰香。

战场中间，一架老旧的机甲跪在地上，爆炸毁坏了大部分的机体，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焦烂尸体。凝固的血液，从残破的机甲裂口蜿蜒到地上。

机甲的不远处是坠落的运输飞行器，里面也有几具尸体。

幸存者聚在战场之外，接受政府援助的精神力抚慰。更远的地方，有一个还算完好的脱离器。舱门大开，凌乱的脚步从舱口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孔添孚跟着那些脚步，走到了一棵断裂的大树跟前。

视线所及，弥补了那条戛然而止的视频。这里有一大摊模糊的血肉轮廓。在常人根本不可能流出的血洼中，散落了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掌。

那只手太让人熟悉了，因为孔添孚曾牵过很多次。

温暖有力，还带着生机的他的手。

现在，只剩冰凉。

它无助苍白地张开，似乎在像他求救……

“×××褚际！你就是这么看人的？！你×××不是跟我保证说一定看好金粟么！”

先一步赶来的绉悦琪揪住褚际的衣领，怒吼着，一拳拳往对方脸上砸：“早知道会这样，我就应该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带回家！”

褚少爷受了两下，而后抬手格挡：“他不可能跟你回去。”

绉悦琪当然也知道。

金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他不想做的事情，就算男人们再怎么逼迫，他也很难就范。

可如果不怨恨褚际，他又能恨谁？

他早就在恨自己了，恨自己太弱才会让金粟被狂暴哨兵的精神力弄伤。

孔添孚看着争吵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居然有些庆幸金粟的死亡。

这样一来，他就能毫无愧疚地离开金粟。

三人中，孔添孚大概是第一个察觉到感情付出不平等的情况。他出生在经商世家，还没学会写字就会背计算公式。收益估算，几乎是刻进他骨头里的本能。

当他意识到，自己付出的感情得不到百分百的回馈，甚至连八成都不到，他便开始考虑及时止损。正好，他听说有新向导进入学院，他便有了新的投资目标。

虽然目前来看，安哲在各方面都比不上金粟，可安哲很好懂。

很容易拿捏。

这就够了。

他会努力剔除原石上的丑陋表皮，让真正的金子发出光芒。

看到孔添孚离开，绉悦琪暴虐的心渐渐平静。

不太对。

金粟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明明拿到了A级血清，就算体能无法提高到B，也至少有C。

达到C级后，身体修复再生能力是常人的五六倍。常人心脏停跳一秒就可能引发死亡，但对中级哨兵来说，心脏停跳的忍受极限是五秒。

就算是被砍断脖颈，只要在半小时内及时治疗，还能捡回一条命。

这些对常人来说可能致命的血量，如果不是短时间内快速流出的，就代表着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有可能生还。

褚际见他停手，猜到他的想法，说：“那边有人证，你去问问。”

绉悦琪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个独自坐在不远处、精神头还不错的老头子。

男人走过去，问：“你是目击者？”

老榕：“您是？”

“我是金粟的伴侣。”

“他原来叫金粟啊。”老榕若有所思，“他入会时填写的信息是李进。”

绉悦琪不想理会那些枝节末梢，直白问：“你看见了什么，全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