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把椅子坐在凌绛的病床旁,打开外卖。一个是我的,一个是给她的。我记得上次凌绛带我去饭店里沾人气的时候,她点了一碗皮蛋?C肉粥。所以这次也给她叫了一碗。我把盒饭盖子取下,对着她扇了几下,把粥的香味扇给她,希望她能闻到香味就醒过来了。
只不过这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我放下粥之后。突然有一种很颓废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失败感。仔细想想。自从接触到匠人这个圈子,我就没有完成过一件事情。不仅没有完成。还不断的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张哈子因为我们村的事情住过院。张牧手断了一条,现在凌绛也住进来了。我有时候真的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走到哪里都会带来灾祸。
我的手在机械的扇着瘦肉粥的香气,脑子里面却是在胡思乱想。要不是手机短信铃声提醒,我估计还会发呆一段时间。
短信是之前那个快递员发来的,我想肯定是回来拿钱来了。可是我打开短信看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他的短信很简单,就一句话,让我换一间病房。
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想都知道,那个快递员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当时才会吓得连钱都顾不上要就转身走了。我和他萍水相逢,他还能发短信来提醒我,倒也是一个好人。只是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布置好一座小雷池,要是再换一个房间,我没把握能不能再复制出一座雷池来。
张哈子之前就给我交代过,今晚他们村子里要办事,八点钟以后会很忙,没事别找他,当然了,有事也别找他,否则我身上的哈气会传到他身上-他一直说我是个哈挫挫,和我多说几句话都会变哈(蠢)。
粥已经凉了,凌绛还是没有醒来。我把粥放在一边,开始自己吃饭。外卖本来就不多,可我还是没有吃完,不是不好吃,而是没胃口。
快到八点的时候,张哈子发来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不对劲就跑,往人多滴地方跑。有事莫强撑,三差两错是我们这些人滴命。
我只回了一个字,嗯。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是我之前定下的闹钟,刚好八点整。我起身,按照之前张哈子说的,走出病房,准备去学校的停车场找一样东西。
之所以选择在八点出门,是因为八点为戌时,属狗,此时正是狗开始看家护院的时间,一般邪祟进不得屋子。也正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属狗,所以找东西一般都能找到。大街上有些算命的,就是根据这个来帮人找东西的,你看上去他掐着手指掐了半天,其实都是忽悠人的。不管谁要找东西去算,他给出的答案一定是戌时。
出病房之前,我在病房的门后放了一条红线,然后用八枚铜钱分别放在红线的两边(红线和铜钱都是在张哈子给我说的那家店子里买的),我本意是想要弄出一座奈河桥的,但是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弄,所以只是按照记忆把陈先生之前在我面前摆的那个给复制了过来。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先摆上再说。然后又用一次性的杯子装满了水,在凌绛病床的左后床尾各摆放一杯,这才出门去。
出了住院大楼之后,我一路往学校停车场跑去。我要找的是张哈子的那辆悍马。根据张哈子的推测,如果当时班导没看错的话,那么应该是另一个我把车子开到了学校里来。学校里就只有停车场这一个地方有停车位,所以车子应该在这里。白天的时候我就来过这里,车子确实在,但那个时候我没有找到张哈子留在车里的那把篾刀。
停车场里面空荡荡的,昨晚在高速路上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我面前。我承认我是很害怕,但我仍然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走向悍马车。打开车门,在车里面翻了一阵,还是没能找到那把篾刀。
我忍着害怕,钻出车子,认清楚东南方向,然后朝着东南方深深鞠了一躬,结出一个心火手印,点在自己的眉心,然后再次钻进车子里。说来也怪,刚进车子,我就看见那把篾刀安安静静的躺在车后座的中间位置上。可就是这么明显的位置,我之前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硬是没看见。
握着篾刀之后,我总算放下心来。然后在车里翻出几张报纸,把篾刀别在腰上,用衣服盖好,这才往医院走去-不把刀藏好,我怕被医生误认为我是搞医闹的。
回到病房之后,我看见凌绛左边那杯水洒了,其它两杯还是好好的。这也难怪,她左边是西北方向,水洒了也正常。但好在应该是雷池起作用了,所以凌绛还是好好的躺在床上,很安详。
我低头看了一眼床下的水盆,发现水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蚊子,那蚊子还在挣扎,而两条鱼也正围着那只蚊子打转,最后被一只鱼给吞进了肚子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我越过雷池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这样一只蚊子。
之后我按照张哈子事先交代好的,在病房西北角点了一根蜡烛,东南角放了一只纸扎的小鸟-张哈子是让我扎成凤凰的,我没那个能力,只扎成了一只小鸟。本来还有一些黄符要画,但是张哈子教了几遍之后就放弃了,为此我没少挨骂。
我来到病房的中央位置朝着凌绛的床尾坐下,然后用篾刀在我的四周画了一个圈。然后摘下镇魂铃,缠在手腕上,把铃铛握在手心,等待着三差两错的到来。
我以前从没想过我也会有这么冷静的时候,也从没想过明知道一会儿肯定是不计其数的阴人来袭,却仍能这么淡定的坐在这里。脑海里闪过上一次张哈子三差两错的场景,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害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八点到九点,又从九点到十二点。再从十二点到凌晨三点-说实话,我是真的等的有些困了。昨天晚上就没睡觉,现在又精神高度集中了这么久,换做是谁都扛不住!
我侧着脑袋看了一眼脸盆,这一看,我瞬间清醒过来!我看见,水面上面,密密麻麻的浮着一层蚊子,都快要看不见那两条鱼了。而就在这时,一条鱼吧唧一下,竟然从盆子里跳了出来。于此同时,房门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满脸焦急的走了进来。
那女人和凌绛又几分相似,应该是凌绛的母亲。他们两人刚踏进病房一步,却又不约而同的快速往后退了出去,就好像是踩到了漏电的电线一样。我听见那女人惊呼一声,小雷池!?篾刀?你是张家的人?张牧还是张破虏?
我站起来讲,我姓洛,叫洛小阳,不是张家的人。
姓洛?
我看见那女人和那男人同时嘀咕了一声,对视一眼之后,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那女人不确定的问我,洛朝廷和你是什么关系?
果然,他们也是认识我爷爷的。我讲,他是我爷爷。
我说完之后,就看见他们两个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那女人讲,堂堂洛家后人,也用张家的手段?就不怕传出去被圈内人笑话?
242.凌绛父母?
对于这女人的冷嘲热讽,说实话,我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到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这还得归功于张哈子有事没事就损我几句。让我有了温水煮青蛙学会了适应。
我没有理会他们,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觉得有些纳闷,已经快要凌晨四点了。为什么三差两错还没来?
那女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讲。凌绛之前一直没沾染过因果,就算是有三差两错,也不会很厉害。加上还有你手里的篾刀和镇魂铃。以及你坐着的这个姿势,没得哪个不长眼睛的阴人会过来闹事。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坐姿,我一开始是五心朝天的姿势,但是到了后面因为脚麻的关系,右脚便脱离了原来的位置。右腿斜立在身前。脚掌踩在地面上。握着篾刀的右手手腕搭在右腿的膝盖上,篾刀的刀尖刚好抵在地面上。
而左腿还是保持着一个盘坐的姿势。左手五指之间缠绕着镇魂铃的红丝坠带。手掌握着镇魂铃,撑在地面上。我以前读过佛经,对里面的一些佛像坐姿还特地研究过,我万万没想到,我在无意之间,竟然摆出了一个“转轮王坐”。转轮王坐,又称轮王跏或轮跏,与全跏趺坐、半跏趺坐,共称漫天诸佛的三种坐法。
转轮王坐,在佛经里面的记载,取意“即发大悲心,拔济利安乐”,简单来说,就是以大慈悲之心,救苦救难的意思。
既然知道凌绛并不会出什么事,而且她父母似乎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我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医生就行了。我站起身来看了凌绛一眼,然后和凌绛父母招呼一声之后,就准备离开。
“即发大悲心,拔济利安乐。你倒是会算计,说,这是你爷爷的意思,还谁的意思?”那女人站在我身后问我。
我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只好给她解释讲,我爷爷死了一个多月了。至于你说的转轮王坐,我无意之间摆出来的,如果不是你提醒,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摆出了一个这样的坐姿。
讲话的时候,我把篾刀放在凌绛床头的柜子上,然后我也不管他们信不信,转身开门就走了。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了那个女人的惊呼,什么?你爷爷死了?
出了住院大楼之后,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是又想不出我为什么会不安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我才记起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情-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会内心不安?
于是拿起手机,把打开短信,几十条未读信息,全部是班导发来的。我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就是问我在哪里之类的,于是我点开最近的一条,给他回了三个字,对不起!
确实,班导为了我毕业答辩的事情忙前忙后的,可是到头来,我竟然没去参加答辩,这声对不起的确应该说。本来后面几天还有一个毕业考试,但是我想我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参加了。
发完短信之后,我竟然发现我没地方可去了。寝室肯定不能回,班导那里更不合适,住宾馆又太贵,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朝着停车场走去。我边走边想,辛辛苦苦读了四年,结果没能毕得了业,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爸妈交代。他们一直在等着我拿大学文凭回家,结果却被我弄成这个样子。我想,要是我爸妈知道我没能毕业,脸上肯定是深深的失望表情。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我并不后悔,毕竟有些事比读书工作更加重要。既然不后悔,那么这件事肯定不是让我不安的理由。
我已经走到停车场了,张哈子的车子就在眼前。我看到了张哈子的车,就想到了张哈子的父亲张墨,想到了张墨,就想起那间竹林小屋,想到了竹林小屋,就想到了在竹林小屋里面的那次谈话,我记得张墨在听到我不会匠术之后的那吃惊神色,当时他告诉我,匠人圈子里面出现了断层-等等,断层!
我记得张墨说过,匠人圈子里面出现了一个断层的现象,而且他特地提到过四川的凌家。那也就是说,凌家的父母是根本不会匠术的!既然他们两个都是不会匠术的人,凌家为什么会让他们两个来照顾凌绛?真要是有阴人来了,他们两个能干啥?这不是添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