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哈子领着我上楼,边走边讲,请魂是我们匠人滴一种手段,是把死老滴阴魂请上来,问一些我们想要晓得滴问题,或者是咨询一哈它们晓得滴事情。不同滴匠人有不同滴请魂手段,当初我请你奶奶上来就是我们扎匠最常见滴一种,用滴是竹叶。他们孩匠用滴是阴孩,而像凌绛这一类人,用滴就是纸花,可以讲,每一个匠门,所用滴手段都是不一样滴。但是不管是那一种,都是本着自愿滴原则,如果对方不愿意上来,虽然可以强求,但是一般不强求。
这时张哈子走到一楼和二楼楼梯间的转折处,我看见他双手结了一个手印,然后拿着一枚铜钱放在了楼梯左侧的角落,然后取一个小纸人压在铜钱下面,最后用左脚在纸人的身前狠狠的跺了三下。之后继续往上走。
张哈子继续讲,招魂就完全不一样老。你哈记得到我给你讲过滴隐刀门神不?(我点点头,但是张哈子根本就没看我,他只是继续边走边讲)阴人分两种,一种是“孤魂”,一种是“野鬼”。野鬼很好理解,一般都是死到屋外头滴人,也就是平常我们讲滴到外面黑人滴那种,这种阴人是不能进阳宅滴,除非是阳人同意,或者是阳宅本身风水不好,很招阴。所以你到农村去看看,很多老人去世之前,家人都会想尽办法让他死到屋里头,这样是防止他变成野鬼进不了屋。
这个时候,张哈子和我走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转折处,张哈子再次取出一枚铜钱,结手印,放铜钱,虽然我没记住之前的那个手印结法,但是我还是看出来这个手印和之前那个手印不同。张哈子把铜钱放在楼梯右侧的角落,然后放一个小纸人,用右脚狠狠的跺了三下,这才继续往上走。
我问,那“孤魂”是不是就是死到屋里头的阴人?这一类阴人一般就不能出阳宅,对不对?
张哈子点头讲,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孤魂”之所以叫做“孤魂”,是我们平时讲孤寡老人孤寡老人,所以就取老一个“孤”字,意思就是单独。这一类一般就算到屋里,也折腾不起么子事情来,这就是所谓滴“孤阴不长”。不过要是屋里再死一个人,那就比较老火(麻烦的意思)老。
张哈子继续讲,不过孤魂滴又分很多类,最常见滴分类就是自然死亡和非自然死亡。自然死亡滴还好讲,如果是非自然死亡滴,怨气又重滴话,那就不好讲它到底能不能出阳宅老。但是不管是哪种,死到屋里滴人,都是要做一场法事来引他们出阳宅,不然它们很可能出不去,聚到一起很可能会闹事,屋里闹鬼,一般就是这一类“孤魂”引起滴。所以我们常讲滴,点一盏灯,照一条路,阳人自有阳间道,阴人自有阴间路。
我讲,这和我招魂有么子关系?
张哈子忙完了第三个转折处的铜钱纸人,这才对我讲,“野鬼”要进阳宅,要阳宅里滴阳人同意,同样滴,“孤魂”要出阳宅,也要阳人引路才行。
我讲,那我刚刚是不是就是在给那个“孤魂”引路?那我岂不是相当于做了一场法事,这是好事啊。
张哈子直接开骂,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好事个你屋脑壳,你晓得为么子做法事一定要道场先生不?那是因为普通滴阳人站到屋外头招魂,就相当于在讲,来啊,我把我滴身体给你。这尼玛是主动给“孤魂”当替死鬼!还尼玛做好事,你差点就死老你晓不晓得!
166.七上八下
我被张哈子的话吓出一身冷汗,我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招手动作,竟然差点惹来了杀身之祸。
我讲。我以为那是你。我看到你跑进了宿舍楼,然后又到天台上对我招手,所以我也就跟着你招手。
张哈子讲,你个哈挫挫。你是猪脑壳迈?人都没看清楚,你就敢乱招手?再讲老。一般都是隔到窗户挥手,你看到过哪个是隔到窗户招手滴?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是这样。比如送别的时候,在火车上,在汽车上,不管是在哪里,都是隔着窗户挥手。示意离别。哪有隔着窗户招手的现象?
我问。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招手动作,就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呢?
张哈子讲。阴阳两界。各自都有各自滴规矩,不然这个世界哈不要乱套老?做么子事情,其实都讲究一个顺其自然。招魂滴也好,被招魂滴也罢,双方都要是“心甘情愿”滴,不然就违反老自然。虽然这个“心甘情愿”并不一定是真的心甘情愿,但是如论如何都要做出一个形式来。这就好比张牧当年给我设下滴雷池,难道真滴就是一个雷池老?这都是一种形式!
听到张哈子这么讲,我明白了一些,所以我的招手动作,就算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去当那个纸人的替死鬼-至少在形式上,是心甘情愿了。我回想到以前陈先生和凌绛的手段,几乎都是这样。比如陈先生给王二狗引魂渡河的时候,就是在地上放一盆水,那就相当于一条河,一条长椅子,就相当于一座桥。还有凌绛的坐井观天,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经历了这一次,我算是总结出了一个经验,阴人要想迫害阳人,必须要通过某种手段来骗取阳人的回应,不管是我之前遇到的恶鬼牙床,还是鬼点名,以及刚刚经历的招魂,都是需要我“回应”了它们,它们才会对我动手。所以刚刚的那个纸人,让我以为是张哈子,骗我对它招手,这样,它就能从天台下楼来。
想到这里,我对张哈子讲,那个纸人生前是死在天台上的?
张哈子点点头,讲,很有可能。对老,你个哈挫挫是不是刚刚跑过来滴时候又回头老?
我讲,没有啊,我一直是看着前面跑的啊。
张哈子讲,那就奇怪老。你没有回头,肩膀上滴火焰也挺旺滴,为么子哈会被招魂呢?
我摇摇头,讲,你都不晓得,我就更加不晓得了。
张哈子摆摆手,处理好楼梯间转折处的纸人铜钱,看了看窗户,又看了看上下楼梯,好像意识到什么。然后低着头捏着手指,好像是在算什么,等到走到下一个楼梯处,张哈子猛然一拍额头,对我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原来是这样!
我讲,啷个回事?
张哈子讲,你看到这个亮窗滴位置没?离地六尺,坐南朝北,而且哈是在每一层楼梯间滴转折处,所以你算一哈,一共有好多个窗户?
我讲,一共是八层楼,每一层楼一个,一共是八个。
张哈子讲,我日你屋个先人板板,你数学老师是不是被你气死滴?一共八层楼,一楼和二楼中间有一个,以此类推,每两层楼之间有一个,那八楼上头,你再给我找一个九楼出来我看看!
我拍了拍脑门儿,讲,嘿嘿――不好意思,我主要是被黑到了,所以有点不大清醒,应该是七个亮窗。
张哈子讲,对头,七个亮窗在上,八层楼梯在下,这尼玛就是“七上八下”滴风水局!对老,刚刚那个纸人下到老几楼?
我讲,下到一二楼之间的时候不见了。
张哈子讲,那就是应了“八下”,操,我们现在上到了几楼?
我看了一眼楼梯间的那个数字,讲,应该是七楼。是不是应了“七上”的讲法?要不要现在跑?
张哈子讲,你看我么子时候跑过?再讲老,现在跑也来不及老,自己抬头往上看一哈。
我依着张哈子的话,站在七楼的楼梯口,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就在七八楼之间的楼梯口转折处,在亮窗的前面,一个白色的纸人,悬浮在空中,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它刚好转过身来,一只手还在对我招手,另外一只手垂在身旁,手里握着的,是一把菜刀!它的嘴角,还带着那抹若有若无诡异的笑。-那感觉好像是,终于等到你来了!
尽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见过了好几个纸人,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悬在空中的纸人。我不知道这样的纸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但是就凭张哈子之前说的那个七上八下,我就觉得似乎有些棘手-当然了,这也是对张哈子来说比较棘手,至于我,只要是个阴人,我都觉得棘手,不存在难易度。
因为有张哈子在身旁,所以尽管我看见了这么恐怖的一幕,依旧没有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我甚至开玩笑般低声的问张哈子,你应付得了不?要是应付不了我就先撤了,反正我也帮不上么子忙。
没想到张哈子冷笑一声讲,我就算让你跑,你自己回头看哈子,你身后哈有路跑没得!
我以为张哈子这是在吓我,于是我回头-刚有这个打算,我立刻意识到,我不能回头,只能转身,于是我转身去看,这一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我看见,在我的身后,刚刚上来的的楼梯竟然消失不见了,变成了黑漆漆的一个巨大的看不见底的深渊!
如果我刚刚被那个纸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只要几步,我就会摔进这个无底的深渊,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我不死,也一定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至于我会去哪里,这一点,我根本一点都不想知道,而且,我也不会知道。
我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站在张哈子的身后,然后突然意识到,楼体上面还有一个纸人,我又立刻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纸人,我担心我会被它一把推到这个无底深渊里面去。
我问张哈子,这他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哈子讲,你难道没听过七上八下迈?
我讲,听过啊,但是为么子身后的楼梯不见了?
张哈子讲,你啷个不蠢死起算老?七上八下原本是形容搞么子滴?
这一点倒是难不倒我,毕竟我是学国文的。我讲,七上八下原本是形容在水井里打水,是一个歇后语,讲的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张哈子讲,那就是老,我们现在就是到这个水井里头。哈记得到我刚刚给你讲滴那个所谓滴形式不?
我点点头,忽然间明白,只要满足了那个所谓的形式,那么,原本看起来不是这样的东西,都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我和张哈子,原本是在楼梯间,但是因为满足了七上八下,那么,我和他立刻就陷入了这个所谓的“水井”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