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时也没说什么,拎着戒尺狠狠打了他二十下,陈平继的双手瞬间肿成了水晶猪蹄。

不过这孩子早被打皮了,要是怕挨打,也不会成为南陈家的孩子王,带领一干小弟到处捣乱。

陈敬时将一耷写满文字的稿纸拍到他面前:“这是学规,发下去,回去抄五十遍,今晚的功课。”

陈平继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直发晕,伸出两只“猪蹄”问道:“这怎么写?”

“用嘴叼着写。”陈敬时道:“你要是敢不写,我明天把你捆到树上去。”

陈平继翻了个白眼,还就不信了……

一大清早,平安就听三叔婆对他说:“听说了吗,你小叔公把陈平继捆到树上去啦。”

“啊?!”平安兴奋道:“太过分了,我得去看看!”

第38章 第 38 章 这法子真管用啊!

他一溜烟跑到小叔公家门外, 祖父和二叔公已经闻讯赶来,已有不少叔伯姑婆们挤在门外瞧热闹。

平安身量小,在外面跳了几下, 喊了几声祖父,才被祖父拉到前排最佳观看位。

“放!我!下!去!”陈平继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绑架!!”

“大点声。”陈敬时奚落道:“再大点声。”

陈平继被捆在银杏树上一动不能动,寒风像小刀一样刺骨,他试图用背着的手去撕扯绳结, 蹭到受伤的伤,疼的龇牙咧嘴,怒腾腾地看着陈敬时:“你敢这么对我,你等着,我祖父会来救我的!”

“是么?”陈敬时往大敞着的院门外看,陈家二老爷陈敬仁果然在人群里探头探脑, 十分显眼。

“有人要来救他吗?”陈敬时问。

“没有没有没有……”陈敬仁慌忙摆手,一溜烟跑没了影。

陈平继彻底绝望了。

“我昨天说什么来着,你要是敢不写, 我就把你捆到树上去, 我这人一贯说到做到, 你慢慢就习惯了。”

陈敬时言罢, 起身回抱厦, 让其余的孩子自己背书, 搬了个杌子搁在银杏树下, 给陈平继讲起了《论语》。

陈平继冷的鼻涕都流下来了, 他往日里不喜欢臃肿, 只穿一件薄夹袄,如今冷得直哆嗦,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陈敬时裹着厚厚的毳毛大氅, 慢悠悠地说:“平继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古人讲动心忍性,怎么能因为一点寒冷就不用心读书呢?”

陈平继冷的上下牙来回碰撞:“你管这叫一点寒冷?”

陈敬时笑道:“把这段背下来,放你回去烤火。”

陈平继在心里骂了一万句变态!谁寒冬腊月被捆在树上背书?脑子都冻僵了。

陈敬时才不管他僵不僵的,再次拿起书本,慢条斯理地念着。

陈平继只好拼命往脑子里装,强烈的求生欲最是激发潜能,不到两刻钟,他竟将平时磨蹭一天也背不完的内容流畅地背出来,非但如此,还将经义复述了个大概。

看热闹的都不嫌事大,门外有个小娃一声惊呼:“这法子真管用啊!”

两人一同侧头,对上平安惊讶的目光。

陈平继牙根痒痒。

陈敬时觉得挺有道理,转头看向学堂里的其他人。

正扒着窗户往外看的大小孩子一哄而散,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捂着耳朵大声背书。

擒贼先擒王,第一回合算是大获全胜。

陈平继回到抱厦中,霸道地将一个堂弟撵走,自己坐在炉火旁边烤火,乍一暖和容易犯困,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陈敬时讲课的声音一滞,陈平信吓了一跳,正要将兄长叫醒,却见陈敬时从门后拿了件大氅递给他。

“给你哥披上。”他说。

陈平信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盖在哥哥身上,陈平继抬起头,半张脸都是衣裳压出的红印子,甩甩压麻的胳膊,换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一下午就这样睡过去,陈平继怀恨在心,召集几个死党放学去家里开会,他要对惨无人道的小叔公展开凶残的报复计划,让他知道谁才是陈家巷真正的孩子王,让他知道什么叫“青出于蓝胜于蓝,一代新人换旧人”!

次日大雨,雨水沿着屋檐倾泻而下,汇入天井中央的鱼池。

四水归堂的宅院讲究聚水聚财,天井里常有一方四四方方的池塘,陈敬时家的池塘并不深,养了几尾肥胖的锦鲤,从前都是苗条且灵活的,他不在的这两年,陈敬堂经常过来帮他喂鱼,院子里的草木t荒疏,只有这些鱼被饲养的鲜艳肥硕,都快游不动了。

不要说鱼,阴雨天又湿又冷,谁不想呆在干燥温暖的被窝里睡到地老天荒,可陈敬时不行,他不再是散漫的自由职业者,而是一名兢兢业业的人民塾师。

满腹牢骚的起床、穿衣、吃饭,撑着伞蹚过满是积水的庭院,穿过二门,刚一踏进前院,就预感不祥,只听“嗖”地一声,一副绳套忽然收紧,捆在了他的脚腕处,忽然一股力量往前一拽,他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被绳索拉着向前拖行。

刹那间,他抓住了旁边裸露的树根,才没掉进池塘里去,这才看清捆住自己的是个吊脚套。

仗着年过而立正值壮年,他一手紧紧抓着树根,用蛮力往回收腿,用脚蹬住树冠,腾出两只手抓住绳索,猛地往后一拽,只听“噗通通”几声,绳索另一端拽出三个孩子,一齐跌进池塘。

水花飞溅,胖锦鲤被惊得四处乱蹿,最后纷纷挤进一丛浮萍底下躲避灾殃。

陈敬时抖抖身上沾满的泥水,好整以暇地看着水中挣扎的三兄弟。

……

因为下雨,平安没有出门,曹妈妈娘家有亲戚进城,捎来几坛兄嫂新酿的米酒,曹妈妈打发阿蛮送两坛去二老爷家里,感谢陈平继救了他们姐弟。

小福芦的水痘已经完全消了,又可以活蹦乱跳的玩了,平安很高兴,在檐下支起一口小锅熬糖浆,亲手做冰糖葫芦给他吃。

阿蛮撑着小油纸伞,一气儿从门外跑进来,重重踩在积水里,鞋子裙摆都湿透了,惹得曹妈妈好一顿埋怨:“哪里像个女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