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领命而去,白氏招呼弟子伙计将清芷抬回房中抢救,清芷却费力地张开惨白嘴唇,喊小陈公子。
平安赶紧上前,弯着腰靠近她,一路跟随:“姐姐你说,我听着。”
便听清芷断断续续地说:“惠民胡同最西边有个立了女户的寡妇,叫红菱,是与我一同进宴月楼的姐妹,她手里有一本札记,记录着宴月楼大部分姐妹的来历、挂牌时间等等,都是姐妹们日常闲聊的口述,我悄悄收集起来,希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陈公子稍等一会儿,信物在我身上,就是这支发簪,本想叫我丈夫替我取这一趟,没想到……我的枕边人,我唯一的家人……他要杀我。”
平安解释道:“赵明远身份不简单,他原本持有宴月楼的干股,娶你为妻本就是处心积虑的。”
清芷显然有些惊讶,但她气力不足,只能抓重点说:“先不提他……小陈公子,宴月楼只是冰山一角,楼里的姐妹多半进过一个叫做慈儿井的地方,但我们大多不是孤儿,也不是家里穷困潦倒自愿卖身,而是被拐卖,他们到处寻觅美人胚子,然后或抢或骗,或设局让家里摊上巨额债务,拿我们抵债能来宴月楼的都是相貌技艺最出挑的,那些被卖进黑窑子、黑堂子里的女孩男孩,才叫生不如死。”
平安忽然想到了跳车死亡的喜儿。
白氏停下手问清芷:“现在要帮你拔出簪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清芷摇摇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流进发际,了无生趣地闭上双眼。
银簪被拔出,白氏一边用干净的棉布止血,一边用银针封住她的几个穴道。
事不宜迟,平安抓起带血的簪子,用清水冲洗一下,带上两个锦衣卫往惠民胡同赶去。
第154章 第 154 章 白氏医馆如今更热闹了……
平安这两日频繁请假, 陈琰让阿蛮和小福芦都跟着他,阿蛮机智,小福芦稳重, 三人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平安将发簪收好,解开马车上的绳套。
阿蛮道:“文官在城内街道上不能骑马。”
平安哪顾得上这个,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拽缰绳, 打马往胡同口跑去。
两名锦衣卫紧跟其后,阿蛮和小福芦也借到一匹快马,往惠民胡同去了。
此时已将近正午,日头挂在头顶,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比早晚空旷不少,平安策马疾驰, 他的身量已经可以驾驭成年马匹了。
耳畔疾风过耳,夹道鳞次栉比的建筑迅速的向后退去,平安的视线却从未有过的清明。
前世, 老爹和二师祖必然看出了璐王丑恶又怯懦的本质, 看出他与黑恶势力纠缠不清的关系, 唯独缺少证据, 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 可如果任由大雍江山落入这等人手里, 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将璐王驱离朝堂, 他们只得联起手来, 将支持璐王的官员尽数清理出朝堂, 另立一个奶娃娃当皇帝。
他不敢想象,老爹和二师祖这样胸怀坦荡的君子,被逼到了党同伐异、拥立幼主的地步, 内心该承受多大的痛苦。
所以来不及向任何人禀报,他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幕后之人察觉前拿到证据,这一次,他要把这些阴沟里的蛇虫鼠蚁全部揪出来,让他们暴露在天光之下,让他们认罪伏法!
转眼间来到城东的惠民胡同,平安纵身下马,手里的马鞭抛给跟上来的小福芦,在最西边的一户人家敲门。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t”,才这么几个人上门,就引来邻里们探头探脑。
“大娘,此间主人白天在家吗?”平安问一位大娘。
“在家,只是从不给生人开门。”大娘道。
身后的锦衣卫校尉撸起袖子:“小陈大人让一让,卑职把门撞开。”
平安赶紧拦住他,让他们都退后,然后缓慢沉重地叩门环三下。
探头的邻居越来越多,因为重叩三下为“凶信”,不知这菱娘子家里何人临终或已经离世了。
门内果然传来一个女声,问何人何事。
平安道:“红姐姐,清芷姐姐托来拿一件东西。”
院门立刻开了,一个三十岁上下,面容娇艳的妇人站在门内,通身艳丽的玫红,像一朵热情绽放的大牡丹花,唯独表情冷漠:“怎么,清芷死了?”
平安道:“能不能进去说话,姐姐,我将侍卫留在外面,只带一个女孩儿进去。”
红菱扫过门外的人,哪有什么女孩儿。
阿蛮道:“是我。”
红菱听到她开口说话,这才将二人放进门内,一边走,一边说:“看岁数,你得叫我红姨。”
说着,又问了一遍:“清芷死了吗?”
平安告诉她,清芷没死,但被姓赵的捅在胸口要害处,情况很凶险,并在昏迷前叮嘱他凭信物拿放在这里的东西。
红菱冷笑道:“什么信物不信物,那烫手的山芋谁要谁拿走。”
平安:……
红菱将他们请进屋里,转身去了灶房,从一个废弃的灶膛里扒出一堆木柴和一个油纸包,抖抖灰尘交给平安。
平安坐下来,将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本巴掌大的小簿子,一页一页翻看,可谓字字泣血。
“我早说不要轻信男人,她偏是不听。那姓赵的有什么好,贼眉鼠眼、笑里藏刀,倒不如像我一样嫁个七老八十的,熬死了还能分一点家产。”红菱拨弄着指甲上的丹蔻道。
一低头,平安和阿蛮正呆呆地看着她。
红菱自嘲道:“我也是睡迷糊了,跟你们小孩儿家说这个……小姑娘,别当真啊。”
阿蛮点点头。
“红姨也住过慈儿井吗?”平安问。
“没有。”红菱否认道:“那是养育小孩子的地方,我被卖时都九岁了,直接送到妈妈那里调*教,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拿捏人的本事。”
平安一想,也有道理,拐来的孩子年龄不定,大孩子可以直接调*教或发卖,像他堂兄陈平继那样,而婴幼儿只能安置在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养大,再为他们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