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给平安递一个眼色,对皇帝道:“祖父,此人武艺太过高强,臣只得用蒙汗药将其迷晕。”

平安心头一喜,乙酉迷成功了!

皇帝走上前来,俯视高泰,目光中带着纳罕,这世上真有蒙汗药?

李宪道:“这是从长史司调阅的高泰的军籍文书,他原是齐州某卫所的小旗,后因悍勇善战,立下战功,跟随吴将军进京,编入五军营,后来吴将军调往秦州,并没有带走全部旧部,此人便留在了京城。

“祖父您看,右下角的这个“调”字,像是被改动过。”

皇帝看了一眼,确实有些别扭,但军中小吏文化程度不高,字迹工整已是不易,这种不明显的改动一般不会被关注。

“这又能说明什么?”皇帝问。

李宪看向平安,是平安提醒他高泰的身份不简单,只是父王晕倒之前,他无权从王府长史司调取档案,他是王府世子,一旦父王失去理政能力,璐王府的话语权自然而然罗落到他的头上。

平安见话头抛到他这里,便将小师兄看到高泰时的反应,以及幼年被拐时看到的虎头纹身,梦里出现的孩童啼哭等事情告诉了皇帝。

又道:“臣在兵部的皇册库中查过高泰的档案,与这份王府档案并无出入。但入伏时,陛下体谅京营官兵劳苦,赏京营军士每人一两白银,臣跟随家父去犒军时,走访了一些五军营的兵卒和军官,他们确实认得高泰,但奇怪的是,同一批进京的人,只有高泰在五军营,其他人都编入了五城兵马司。”

“臣又走访了这些人,大部分人不记得高泰这个名字,但有三人十分肯定地说,高泰早在齐州就阵亡了,根本没与他们一同进京。所以臣才提醒世子,提防高泰。”

平安说罢,将几页口供拿出来,递给吴公公。

只是没想到,他让李宪提防高泰,李宪直接将他拿下了。

平安不明白李宪要做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李宪接着道:“所以孙儿怀疑,这个“調”字,原本是个“故”字,那么此人就有可能是冒名顶替,在五军营待满一年,又选为王府侍卫,留在我父王身边。再看此人胸膛的疤痕,隐约可见与黑虎会成员的纹身大小外形相似,臣怀疑高泰与黑虎会有关,请祖父明察。”

话音刚落,高泰手指动了一下,然后闷哼一声,整个人扭动起来,又因被捆的结实,挣扎不开。

“动了动了!”吴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来人,护驾!”

手持金瓜的大汉将军闯进大殿,茫然四顾。

“……”

“大约半个时辰。”李宪小声对平安道,让平安记住药效时间。

“先送入诏狱,仔细看押。”皇帝道。

“是。”罗纶令人将高泰抬下去。

此时又有太监进殿,对皇帝道:“陛下,璐王妃求见。”

皇帝与璐王妃不常见面,照说儿媳的事也不该说到他面前,因此奇怪地问:“她怎么不去见皇后?”

太监道:“璐王妃……捆着娘家幼弟进得宫,唯恐外男冒犯中宫,便来求见陛下。”

皇帝本以为璐王妃要哭哭啼啼为璐王求情,却听说她将庆平伯幼子绑来,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对李宪道:“一个绑侍卫,一个绑弟弟,你们璐王府够热闹啊。”

李宪微低下头。

“宣。”

第153章 第 153 章 听我说谢谢你……

庆平伯幼子承恩在宴月楼持干股的事, 顺天府已经报给了皇帝,如今璐王妃绑幼弟上殿,想也不用想, 必然来请罪的。

刘承恩才十一岁,身为曾经皇储不二人选的璐王殿下的小舅子,他身边围绕着许多不学无术的勋贵纨绔子弟,九岁就在赌场里掷骰子。

刘家原是普通匠户, 女儿选为王子妃,当今皇帝登基后又册封璐王妃,一下子阔起来了。

时人都道多子多孙多福,璐王妃为皇家开枝散叶、相夫教子,在皇帝眼里功劳是大过璐王许多的,因此待儿媳家一直不错, 四郡主出生之际,便将璐王妃的父亲封为庆平伯,兄弟和姐妹们的夫家也都给了虚衔, 逢年过节赏赐不断。

可惜庆平伯是个油盐不进的“搞老庄”, 要论起师门关系, 还是王实甫的师侄, 自打他老人家手头宽裕了, 每日沉迷修道不可自拔, 根本不理家事。别的孩子都已长大, 只有这个妾室所生的幼子承恩年龄尚小, 长在家里富贵之时, 放纵的不像样子。

如今宴月楼出了事,朝廷开始追查背后的股东,好几个勋贵子弟都被大理寺叫去问话, 孩子才开始害怕了,将自己持干股的事告诉了父兄。

庆平伯十天有八*九天在山上,又是外戚,哪有什么人脉可言,除了找女儿别无他法,璐王妃便让他将幼弟交出,绑缚上殿向陛下请罪。

这不是平安头一次见璐王妃,只觉得她今日与从前的大有不同,目光中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

他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念头,这母子二人不会把璐王架空了吧?

璐王妃盈盈下拜,出了这么大的事,满头钗环没有丝毫响声,这倒令皇帝对这个印象中勤俭持家的小家碧玉刮目相看,其实宫里为皇子选妃,虽是从平民小官之家遴选,却也是万里挑一的良配,有时生而为人,并非所有美德都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恶习也是一样。

璐王妃道明来意,并令人抬上璐王府内宅所有账目,便对幼弟说:“你自己向陛下坦明。”

皇帝见刘承恩比平安年纪还小些,瑟缩地跪伏于地,吓得浑身战栗,口不能言,便叫人为他松绑,并宽慰他:“你不用怕,只要据实陈奏,朕会体谅你年少无知,从轻发落。”

刘承恩期期艾艾道:“臣……前年,跟着他们去赌场玩儿,起先只以为赌些小钱,还挂了账,但不知赌场怎么个算法,利滚利滚到了五百两,限我三日之内凑齐,否则就上门向家里讨要。我不敢回家,就跑到一个姓赵的远房表舅家里。表舅是个茶商,很有钱,借了我五百两银子,而且还说每年给我一笔钱,只要在一张契书上画押就好。”

“所以你就画押了?”皇帝问。

刘承恩摇头道:“臣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起先是不同意的,但表舅说,他想给我家的茶庄生意供货,知道我爹不管事儿,嫡母去得早,茶庄由我姨娘代管,便找到了我,我回去同我姨娘说了说,姨娘觉得肥水不留外人田,就同意了。”

“钱呢?两成干股的分红可不少,你一个小孩子去哪里花这么多钱?都拿去赌了?”皇帝问。

“没有没有,从那以后臣再也不敢去赌坊了,钱都存在钱庄里。”刘承恩道。

璐王妃自袖中拿出一沓存据,交给了吴公公。

“嚯。”皇帝打眼一看,就被上面的数额惊住了,一张张翻过去:“你存这么多钱,做什么用?”

“我开了两个户头,一个是帮我姐姐姐夫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