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案牵扯甚广,朝廷刚刚审结了晋州贪腐,再兴大案,必使朝野震动,还需从长计议。”郭恒又道。
“还要从长计议,这些蠹虫快把大雍的江山掏空了!”皇帝怒道。
郭恒两袖交并:“陛下明鉴,此事涉及盐政、海禁,皆乃国之命脉,兹事体大,不能仅凭凌砚一面之词,臣本打算行文户部,重新核算兴化四十二年齐州的产盐总量,所收盐引、实发盐量与收入的数额,若有虚报,再行禀明陛下。”
皇帝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或者说晋州贪腐案在先,令他有些矫枉过正,闻言面带愧色,道:“卿所言有理,传口谕到户部,令齐州清吏司主事以上的官员,带上账册算盘到乾清宫来,就在此处算。”
……
算盘声如雨点般噼啪作响,斜攀在飞檐上的日头渐渐挂到正顶。
做平的账目往往经不起细查,一查之下,结果触目惊心,的确如凌砚所说,兴华四十二年年底,齐州上报盐产量三十万引,而各地盐场实际上交的盐引相加却不足半数,剩下的官盐去了哪里?
皇帝震怒,责令户科监督户部各清吏司立刻组织查账,尽快上本汇报结果。
郭恒又道:“陛下明鉴,臣隐瞒此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凌砚正在龙襄卫充军,臣顾虑他的安危。”
“这也值得顾虑?”皇帝冷声道:“令锦衣卫速派一支校尉去龙襄,将夫妇二人带回京城,若有任何差池,让罗纶提头来见。”
“陛下,以什么名义?”吴用问。
先皇将其发配充军,正是因为他不但斥骂满朝文武,还痛陈先帝过失,陛下要将人召回京城,总要有个名头,不好直接打先帝的脸。
一直保持沉默的吕畴开口道:“陛下,先帝当年擢升凌砚,委以巡盐重任,凌砚到任之后写出那份目无君父的奏疏,陛下也并未杀他,足见对他的认可和赏识,所谓充军,不过是觉得他性格冒进,为了让他多加历练以成大任。而今十三年过去,想来也磨砺得差不多了,陛下何不重新起用他,以全先皇的苦心呢?”
郭恒一脸错愕地看着吕畴。
“怎么,郭尚书不同意本官的看法?”吕畴问。
“……”郭恒躬身道:“臣附议。”
皇帝道:“就按吕阁老的意思,速去拟旨吧。”
“遵旨。”
“小纪卿,好了,别哭了。”皇帝宽慰道:“朕会为你做主的。”
纪莘伏地啜泣:“陛下德配天地,泽被万民,微臣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圣恩。”
皇帝令人将他扶起来,又担心他小小年纪经此一事,以后走偏了路,事急从权是一个人的魄力,可若事事都想走捷径,那就把路走窄了。
念及此,便对他说:“你年少登科,智勇有余,但也要多向前辈学学,什么叫稳扎稳打、老成持重。”
“是。”纪莘道。
皇帝吩咐身边的太监:“带他去偏殿稍事歇息,待消了汗,再送他出宫。”
第149章 第 149 章 陈大人,注意官仪。
纪莘被人从乾清门送出, 就看见平安正在等他。
“小师兄,疼不疼?”平安从太监手中接过纪莘,搀扶着往宫外走。
纪莘惨白的脸色说明一切, 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可是,既然都纳银收赎了,为什么不一次赎清, 还给我留了十七杖?”
平安愣住:“你叫了我一声,欲言又止的,不是担心不够有气势吗?”
纪莘欲哭无泪:“我是怕连累你。”
“……”
“诶呀,”平安讪笑道,“会错意了,没苦硬吃了。”
纪莘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 苦肉计虽然苦,但确实管用。”
平安虽然急于吃瓜,但还是更担心小师兄的身体, 忙说:“你先别说话了, 咱们先回家, 我向学堂告了假, 我娘请了郎中在家里等着。”
纪莘心中感动, 一时也弄不清哪里才是他的家, 整个人昏昏沉沉, 被平安扶上陈家的马车径直往甜水胡同去了。
郎中果然已经候在家里, 林月白不便进屋, 只在前院的石凳上坐着,等郎中出来。
小师兄伤得不轻,好在没有伤及筋骨, 平安进进出出忙前忙后,付过诊金送郎中出门时,转身却见娘亲对着空气发呆。
平安伸手在娘亲面前晃晃:“娘,怎么啦?”
林月白微微叹气,看起来很心碎的样子:“儿啊,给娘抱一下。”
当娘的,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受苦,连带看自己的孩子都格外招人疼。
可平安今年都十二岁了,早就不爱跟爹娘贴贴了,极其敷t衍地给娘亲抱了抱,立刻跑没了影。
……
陈琰在兵部听说了纪莘的事,迅速处理好公事,提早散衙回家,纪莘已经上过药睡熟了。
小福芦手里端着个托盘从客房出来,是纪莘吃过的午饭。
平安对他说:“只动了几根青菜,几口米饭。”
“他身上不舒服,想必没什么胃口,吩咐厨房单做些清淡的粥食给他。”陈琰道:“还有,他夜里或许会发烧,安排个妥帖稳重的小厮在他房里守夜。”
“好嘞。”平安转身往厨房走。
陈琰看着儿子的身影,不知不觉间稚气渐褪,已有几分少年模样了。
“平安。”陈琰叫住了他。
平安又颠颠地回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