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从灶房飘出来。

一直等到酉时正,天色擦黑,陈琰才散衙回来,阿祥却说:“大爷今日回来的早!”

陈琰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小声说话。

阿祥道:“大奶奶和安哥儿等您吃饭呢。”

“知道了。”陈琰背着手穿过垂花门,院子里点了几盏灯笼,照得亮堂堂的,妻子果然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平安唱着奇奇怪怪的歌,拿一颗滑石在青石地板上画画,满室烟火之气。

走近才听清,他唱的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开放怀抱等他?

“爹爹!”平安看到了他,飞扑上去。

他们已经半年不见了。

陈琰从身后变出两根冰糖葫芦,一根给妻子,一根给儿子。

“先洗手吃饭,吃完才许吃零食。”林月白道。

……

长途跋涉,虽然都在坐船,却也是很耗体力的,平安吃着饭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了,赶紧吃了两口冰糖葫芦,就耗干了电量,倒在娘亲怀里。

“还没洗澡刷牙。”林月白推了推他,软软的一团,像没长骨头似的。

陈琰只好又将他抱回床上。

洗漱完毕,陈琰靠在床头看书,林月白将平安往中间挪了挪,在床里侧躺下。

“离我那么远作甚?”陈琰问。

“这么久没见孩子,你不想多看看吗?”

“看他干嘛?”陈琰又将睡成小猪的儿子扔回内侧。

林月白哭笑不得,只好挨着丈夫躺下,半靠在他的臂弯里。

“你在京城这半年,很不顺利。”

是陈述句。

陈琰微微诧异:“谁告诉你的?”

“没人说,你的家书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我就是知道。”林月白道。

陈琰道:“别担心,都会解决的。”

……

大雍朝太祖立下的规矩,只要是身处京城的官员,六品以上必须上朝,六品以下自愿参加。

翰林院修撰正卡在六品……

因此即便陈琰已经不用寒窗苦读了,依然要在寅时起床。他窸窸窣窣弄出一些动静,把林月白也吵醒了。

她索性起身帮他换上合体的青色官袍,将白纱中单领子整理平整。

怪道都说今科状元有掷果盈车般的相貌,穿上这身官服,等闲男子站在丈夫身旁都显得黯淡无光。

陈琰生有一双粲然生辉的丹凤眼,可多数时候,他总将这道锋芒小心收敛,看上去淡泊恬静,温润如玉。

只有林月白知道,丈夫是凛冽难以侵犯的,是以有些话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他说能解决,十有八九是一定会解决的。

陈琰走到堂屋门口,便让衣着单薄的妻子止步了:“外头太凉,快回去睡吧。”

马车拐出椿萱胡同,长安街两侧的街灯昏昏地照进车帘,陈琰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杨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翰林院多为文学侍从之臣,掌制诰、史册、文翰之事,书卷案牍文移堆山积海,全都保存在内三院的文汇堂中。

杨贯授意陈琰的上司孟学士,派他进入文汇堂,整理、誊抄各类档案,辅助官员处理往来文移。

这是相当劳神且费力不出活的苦差事,且从前文汇堂的四个书吏不知怎的只剩了一个,陈琰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只得每日早到半个时辰,晚走一个时辰,无论多么繁琐的工作,总会有条有理,按时合规的完成。

于是,他在文汇堂一呆又是一个月,连同乡同科都开始替他抱不平了。

怎奈杨贯位高权重,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陈琰也看出来了,不论自己多么兢兢业业,都难入这位掌院学士的法眼,只要杨贯在朝一日,就没有他翻身出头的机会。

……

平安好些天没碰书本,陈琰忙的头脚倒悬,没有要管他的意思,娘亲忙着交际应酬,也顾不上他。

他彻底放羊,每天和阿吉一起在新院子里“寻宝”。

林月白回来一看,空荡的花圃挖了无数大坑小坑,对曹妈妈道:“正好权当松土了,待大爷休沐,买几丛山茶花栽下去。”

曹妈妈应着,见大奶奶疲态尽显,忙叫坐下歇歇。

新科状元,翰林清贵,炙手可热,难免有不少官眷攀交走动,俗话说“三世为官,始知穿衣吃饭”,这可才是第一代。

林月白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丈夫又像消失了似的,只得每日如履薄冰,谨慎应对,比陈琰好过不到哪里去。

平安拿着小花铲跑来,跟着娘亲来到葡萄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