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少顷,沈韫转回身, 展颐微微笑道:“不如还是改日吧, 我想先回去了。”复抬手点了点册子,“这个, 多谢兄长。”

随后相互一礼, 勉强向柳伏钦偏一眼, 从另一头下了廊桥。

详算起来,自打解寅出现,沈韫便一直在忽视他,她的轻声细语只对解寅,温雅和煦也是。如今对他所言更是不理不睬, 柳伏钦眸色一深,旋即褪下闲怠之态, 提步朝她追去。

几曾想才至桥心, 一只宽广的袖子蓦然阻挡在他身前, 拦了他的去路,“柳三公子还不回府吗?”

柳伏钦的脸慢腾腾地侧过来,漫不经心的目光中写尽不悦,“解公子是以什么身份赶我?”

解寅收回手,带着些警告之色朝他冷冷打量,须臾寒下嗓。

“柳三公子这样赖在阿韫身边,终归不是长久之计,阿韫面子薄,对一些旁门左道难以应付,却绝非毫无气性之人。解某劝你收敛些,守点规矩。”

阿韫,唤得十分亲昵。柳伏钦低声笑了笑,仿佛不在意他的警诫与暗嘲。

“看来解公子对沈韫并不十分了解,她确实面子薄,但是应付我的手段远没有你以为的那样无措。倘你哪天惹她不快,欲求博她展颜,指不准还得走我的门路。”

一席话说得轻佻又放肆,只言片语将他与沈韫的关系装点成一个蒙昧的模样,不清不楚,自然比明晰的东西更加引人猜疑。

解寅稍稍攒眉,若说上回他对柳伏钦的印象只是一个言语直白的少年,不足为惧,今日却不得不对其改观。此人不仅直白,还尤其狡狯。

他与沈韫相识的年岁不算太长,也只有因着老师的原委才会和她见上几面,私底下的接触少之又少,永远隔着礼节,是一种近而疏的交情。

柳伏钦和他不同。他们之间有多少过往,解寅难以想象。

静默半晌,柳伏钦抬起一侧眉梢,清嘉的皮囊现出几分读书人的文雅,语气却是轻慢,“怎么,不信?”

言讫又笑一笑,舒展眉峰,“也是,我多半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给我机会?”解寅反唇讥道,他的面庞被一束斜阳散散照着,似一块澄澈的玄冰,极尽寒意。

未几垂眸笑了下,再掀起时目色沉沉,“柳三公子果然年轻气盛,好狂妄的口气。”

柳伏钦平日其实并不这般,他在书院与人相处,尚算润朗温煦,哪怕骨子里有些桀骜,未到不得已时,他一向爱惜锋芒。

但是面对解寅,他总有一股不紧不慢的跋扈劲儿,说出口的话裹足嘲弄,“怎比解公子藏巧于拙。”

顿了顿,踱近半步,视线在他面上恣意睃巡,“解公子官居六品,又是实职,却偏偏不曾娶妻,是放眼朝中只盯上了沈学士,只有沈家可堪匹配?”

话里话外渗透鄙夷,明目张胆地讽刺他别有居心。

闻言,解寅双手微握。他的性子从来要比旁人淡些,多年磨砺亦将他的情绪妥善掩藏,鲜少外放,而今却因柳伏钦不痛不痒的一句话,神情险些收势不住。

平定一晌,适才笑了,“三公子一张利喙,尤擅攻心,叫我差点儿也要信了三公子所言。本来这些我不必同你解释,但你既然如此挂心阿韫,我跟你交个底,倒也不妨。”

“我对沈学士不仅有师生之情,亦拜他贤才风骨,愿为马前卒。至于阿韫,她性子坚定,且无论棋道还是画艺都有过人之才,令我倾慕向往,纵是等一等,有何不可?”

柳伏钦不能否认沈韫是一个耀眼的人,她的坚韧是他从小就察明的。时下听了解寅的话,倒也敬他从容直爽,仰唇笑了笑。

“解公子看人的本事,的确不差。”

难得没再讪他。

解寅回以一笑,存了点私心,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人人都说柳尚书之子才华艳艳,来年春试在即,三公子千万好生预备,勿让柳尚书失望才是。”

说完朝他比一比手,请他先行。

归至栖云院,细小的浮尘在薄光里上下跌宕,横几许到柳伏钦衣袍,有种浅浅的闷意。

不得不承认,他之前对解寅有很深重的偏见,权以为他和那些为给家族谋利可以不择手段的世家子没什么分别。今日闻他言语坦荡,不似作伪,一时竟有些五味杂陈。

俄顷,楚铖提袍进屋内,看窗边立一抹月魄色衣影,稍显黯淡,犹豫一会儿才踱上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公子,您吩咐他去查的东西,查到了。”

柳伏钦转背敛容,启信看片刻,有些讶然地动了动指尖,低吟着:“女人……”

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前几日他在柳长涣房中瞧见一些军中专作记号用的布符。起初不明就里,回屋后沉心想了一阵,突然对二哥的动作有了一些头绪。

二哥不曾出过柳府,与人联系便需要以物为号,府中没有他信得过之人,这也是为何自己在秀宸院始终询不出眉目。因为二哥做事,从不假人手,这布符是他和人通信时亲自挂的。

那日趁柳长涣服药睡下,他特意顺了一条出来,命楚霄制了几个一模一样的挂在东面的府墙,复令他看住前来取走之人。

依楚霄信中所述,摘下布符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交申之时入了宫。

柳伏钦浓眉轻折,走到烛灯下将信点烧,扔进炭盆,不由思忆起先前与二哥打趣过的北地女子。

皇宫、女人、圣上……二哥究竟瞒着他在做什么?

楚铖记着公子吩咐,今日是要去一趟秀宸院的,于是出声道:“公子,夫人尚在秀宸院照顾二公子,您要现在……”

后头的话被柳伏钦挥手打断。

他原本计划今日去问二哥思忖得如何,可眼下看来,还是等宫宴结束以后,待他留意一番,再问不迟。

“父亲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秀宸院那些无辜的下人,父亲再怎么审也审不出任何结论。如若父亲揪着不放,他该如何劝?

正愁思着,楚铖回禀道:“老爷将那些人全部遣出了柳府。”

更漏几经轮断,金乌复升,已是七日后。是日,沈韫被沈璿传唤,下晌刚与曹知肴分别就拔身去了小荣亭。

抬步入亭中,气息悄静,周围独有江瞻垂目而侍。沈韫掠过他,向沈璿轻轻见了声礼。

沈璿看她一眼,“进宫该如何做,你都清楚了?”

沈韫应是,“女儿一定谨言慎行,绝不给爹爹添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