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道完,冷不丁被他睨一眼,弥漫着泠泠寒意,“寻你弄丢的刀。”
那厢沈韫归家,心头仍盘踞着一轮不明不白的意思,浮在心尖,压制了搏动的胸口,连带走起路来都显得沉闷。
书房的画面挥散不去,被束缚的感觉尚存周围,多亏她强忍着才没露怯。柳伏钦今日之举太过轻佻,轻佻得不像他。
她从不相信无缘无故,任何事,终有因由。那他的因由是什么?难道这又是他精心布置的一处陷阱?陷阱之中,欲待捕捉何物?
隐隐有个答案,是她不肯触及。
辗转几日,京中开始下雨,庭院杳杳落叶,唱出秋高。洺宋捧着一叠画到卧房,开了窗,迈回沈韫身边低问:“姑娘,您前些日不是要请解公子去湖畔赏景吗?怎的反悔了?”
说是赏景,实则是关于老师的案子,她还想多探一探。
无论老师是生是死,总有一宗不会改变老师绝非图谋不轨之人。世人对他的评说,她在意,她想为其正名。
但自从向祖父保证少惹父亲生气以后,她便断了去找解寅的念头。思量着偷偷回老师的宅子一趟,行动谨慎些,没有江瞻,该便宜不少。
“解兄长贵人事忙,我就不去叨扰他了。”
沈韫随意地掸掸指腹上的灰,将一捆老师的旧物归置妥当,接过洺宋取来的画,皆是她之前为祖父所作。
择了几副俏皮的,懒洋洋起身,“走,去瞧瞧祖父。”
思兰院的下人见到小姐,殷勤地替她抱了画,推帘进去。这回不等禀传,沈韫已皱着蛾眉愁道:“孙女怎么听着还厉害了些?祖父平日吃的什么药,管不管用啊?不如再找个医官来看一看?”
沈永对下人们交代过,不论沈韫几时过来,都毋庸拦。倒不是想叫她瞧出异样,实在怕她见不到,瞎担心罢了。
他疲惫地笑了下,帐子依旧垂散,遮得严严实实,“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不必寻他们来,顶多再养些日子,会好的。韫韫有心了。”
“您不好起来,少不得孙女日日探望,千万别嫌孙女烦。”沈韫噙着暖融的笑,返身将一卷画扯开,正欲各个拎出讲解,无奈睃了下帘帐,颇有泄气地坐回去,“您看不着。”
简略的四个字叫沈永被她逗乐了,哈哈笑了两声,纵气力不足,多少表明了心情不错,沈韫也跟着开怀。
与此同时,两封请帖一齐递到墨毓轩。其中一张拱花笺,上面印着高雅竹菊,侧头布有金箔,乃柳伏钦所送。另一个规规矩矩,与花费心思的全不一样,却也端正,乃解寅所书。
? 第 22 章
今番老爷子精神好, 与沈韫畅谈了半日,虽咳嗽厉害些, 但屋内笑声不绝于耳, 沈韫到门上还能听见祖父抚掌欢笑。她回首看一眼帐帘,唇畔微压的弧度渐次收平,莫名感到一分伤意。
汤药补药思兰院一直进着, 祖父的病情却迟不见好,甚至连面也不能见一见,到底是什么难症不能说与她?
自从祖母去世后, 沈韫对待生病一事便有些格外敏感,私心里自然希望是她多虑, 可公正地想,祖父的病情的确蹊跷, 若非那日撞见了, 父亲母亲预备瞒她多久?
檐下风大,洺宋上前给她多披一件长衣, 暗里窥探她的容色, 低着脸轻劝:“姑娘别思想那么远, 老太爷的身子一向硬朗,等过了这几日冷天,必能无碍的。”
在沈府一众人中,能读懂她心思的不多,洺宋算其一。她的嗓音犹淡, 像一抹春风,沈韫听完便笑了笑, 稍扫阴霾, “你说得是。”
话间, 她挑眼瞥视一瞬,跨出门槛,朝不远处的云樊点点下颌,“你怎么跟来了?可是母亲去寻过我?”
“不是。”云樊走近,面上照出一些无措的颜色,“是柳三公子差人递了帖子来,着急要小姐这边看完给他递话。”
闻言,沈韫剔着眉疑惑半晌,认真地问了句:“柳三公子,你没弄错?”
柳伏钦找她,从来只使人招呼一声,这样送请帖的方式,倒挺新鲜,不似他所为。
云樊说是,廊下的光影经她晃一晃,折返出另一缕踯躅,未几添道:“还有解公子。”
小姐与解公子的情分在府中不算秘辛,虽难抵柳家几位公子相识得早,但因着老爷,也称得上亲厚。只可惜这两年被小姐推得远了,不然依老爷的意思,该为小姐与解公子定下亲事的。
沈韫听闻解寅约她,眉尖复拧了拧,头一个想法竟是猜度此举可为父亲授意?毕竟上回她私请解寅过府,父亲分明知晓,却捱到今日也不曾过问她一声。莫非有后手在这儿等着?
左思右想无果,索性舒下眉宇,抬步往墨毓轩踅。
两张请帖相隔半寸地躺在沈韫案前,她先拾了拱花笺,打开来便是一副熟悉的字体,果然是柳伏钦亲笔所书。上面写着南园街市的灯会有出古玩文墨,邀她同往。
另一封也是相同目的,一时叫沈韫有些看不清他们俩究竟想干什么。
“姑娘,咱给他们回吗?”细风慵动,把洺宋的询问徐徐吹来,摇散了她的迟疑。
眸中似有一泓盈光闪烁,是又记起那日在柳府书房的窘状,不堪回首,脸色也别扭两分,“都拒了吧。”
洺宋缓等片刻,见她未再改口,适才敛着请帖往旁处收,迈出房门的瞬间,背后响起沈韫犹豫的一声等等,“解兄长的帖子,我应了。柳伏钦那头……你去打发。”
不知怎的,她如今不太敢见到柳伏钦,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毫无优势,真要计较起来,兴许也无多少胜算。这种气势与身量上矮人一截的感觉,她不想再受一回。
须臾换了个心思,仿佛喃喃着出言:“也不知老师的宅子变成什么样了,过去这般久,门前巡查的人应该早散了吧。”
“姑娘,您这是要去……”
“延宥回了吗?”沈韫站在窗前向屋外一望,听洺宋似叹了下,方答她:“这个时辰,应是回了的。姑娘可要奴婢去看一看?”
沈韫颔首,“他若在,请他过来一趟。”
不多时,一抹湖绿色兜进屋内,颇有少年朝气地支凳坐在案边,扭脸瞧住她,“姐姐,你找我?”
沈韫转背打量他一眼,从窗框上走过来,开门见山道:“在曹府我已守约,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沈延宥这些天正为许润桃无缘无故的脾气发愁,蓦然听得曹府,脑海中不由重现那日的场面,神情略不怠,消解一会儿才仔细回。
“姐姐有何吩咐?若会惹父亲不悦,我劝姐姐还是谨慎些,罚我倒没什么,就恐父亲探出我与姐姐同伙,连同姐姐一块儿处置。”
听见这话,沈韫几不可察地攒攒眉,“你那日不是说只要我替许润桃周全,任何事,尽管差使?”
终归是自己承诺的,言出必践,沈延宥喟一声,倒没想耍赖,“是,姐姐让我做什么,且说来吧。”
“我要你帮我看守,就像我们以前偷溜去书院那样,一旦有任何不对,便以子规声为号。我只提这一件事,待事成后,你我互不相欠。”
“好。姐姐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