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姐姐!”沈延宥站起来,眉尖拧得愈发紧,大抵因为自己覆车在前,便疑心沈韫与她一样,怕家里担心才不肯直言。

他在房中踱了几步,返到脚踏旁杵定,换了种识趣的方儿打探,“罢了,姐姐既然坚持,我就不戳在您眼前叨扰了,只是没个十天半月的,姐姐这腿恐怕难好。”

复喟叹着抬起眼皮,“这么着,姐姐有何想做之事,一应交代我吧,保准替姐姐办得漂亮。”

沈延宥那点花招在沈韫眼里接近透明,倘真有仇怨要报,托谁也不会托他。

沈韫饮尽茶,递回茶碗,随手将书翻盖一旁,打岔道:“你明日该回书院了吧?这些天瞧你早好利索,都有功夫帮我理事了,正经的却不做,像话吗?”

哪里兜进一缕晴光,讪讪地熨在沈延宥眉睫,一径扩散,致使他耳根子发烫,往后靠了靠,“这是两码事儿……回书院也不耽误我帮姐姐呀。”

沈韫睐他一刻,眸中吊满沮丧,心说把他支走怎么这样费劲,空耗是不行了。她阖了阖眼,唤洺宋扶她躺下,顺势向沈延宥道:“出去吧,行吗?”

这是赶客了。

沈延宥有些失落,眼瞧在姐姐跟前问不出什么,低道两句休息的话,便退了出去。

檐廊下,他招来几名墨毓轩的侍女,盘算好好问一问昨晚发生的事,奈何她们一个赛一个嘴紧,询了半天,没丁点儿有用的信。

正垂首泄气,不防远远地走来一名女子,瞧她模样,像是姐姐身边的云樊。她欠了欠身,引他到院外一株棠树下,嗓门柔细地将昨晚所见倾数道出。

沈延宥听了,心底惊愕,翻了翻眼睫向她重复道:“你确定是伏钦哥哥?”

作者有话说:

小柳有所不知,北美豪猪真能上树。(捧脸)

第 12 章

两道穿绯色官服的身影相继迈出宫门,一路相隔数丈朝马车方向行去。为首之人放慢脚步,肃容等了等,阳光从他身畔穿过,落在后头的沈璿脸上,端是一派从容雅达的蕴籍。

柳仲荀冷冷一笑,待其走近,压声道:“沈学士好手段,连陛下都敢算计,你当真以为自己有两个脑袋吗?”

自陛下命他查办贪墨官员,刑部呈来的消息一则接着一则,却有十之六七关于沈璿堂堂一任内阁辅臣,兼得陛下深信,放眼朝中何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构陷他收受贿赂,私结大臣?

柳仲荀不会,便唯有一人。

沈璿闻言顿下脚,眼色淡淡的,不忧不惧,“沈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算计’二字更是不敢担用,还请柳尚书慎言。”

柳仲荀把袖拂去身后,声音中略狭威胁,“虽不知沈学士动用了刑部哪一枚棋,但我得提醒你,手伸得太长,容易触荆折闪,规矩一些罢。”

他说完敛神,远远把皇宫注视一刹,就要走,不防沈璿低笑一声,举步过来,“柳尚书所言有理,沈某谨受教。但有一事,沈某也得提醒提醒你。”

清浅的光瀑圈映他的面庞,兜转出几分刁滑。

柳仲荀剔眉睨去,当他欲言什么疏漏之事以作要挟,谁想他转了调,不紧不慢说着:“昨夜令公子在沈某府上待了数时辰,小女的腿就莫名崴了,如此古怪之谈,在沈某这儿闲论也罢,倘或传扬到外面,着实不善。”

语中暗藏搬弄,听得柳仲荀心口一堵,面色由寻常青到翠铜,最终错着牙沉斥道:“沈景钰!你还要点脸吗!”

一面骂,一面将手从袖下抖出,恨不得颤指去沈璿身上,“令嫒蛊惑我儿穿耳一事,我十几年不曾与你计较,你倒好,伎俩被我揭穿,心里不痛快,便拿孩子的事情刺我?你若敢污蔑……”

不及说完,沈璿托长腔调诶一声,“哪是污蔑?沈某不过依据情由猜测一二,柳尚书何必这样揣度?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心宽些。”

继而垂睫乜他两眼,一副矫作的姿态,把柳仲荀气得哑然半晌。待冷静下来,方才低哼一声,“论狭隘,没人越得过你!”

言讫不再等沈璿接话,径自掀袍踏入马车。

“他走了?”

沈韫迎着门扉瞥一眼,搭床沿起身,恍觉挪动到腿,仍旧有些发疼。

洺宋应了声是,阖上门转首,见沈韫倚回床头,便紧忙搜一张软枕垫去她腰后,轻言道:“姑娘,奴婢好像瞧见云樊引公子去外头说了什么,可要叫她回来问问?”

“有什么好问的。”沈韫举起书,并不上心的模样,只吩咐一句:“你去告诉江瞻,昨夜吓着我的狸奴请他抓来,再弄些鱼干之类的,一并放到我的院子里,一个时辰后,我要亲自会会它。”

“姑娘这是何意?”

“照我说的做便是了,交代完赶紧回来,我还有别的要指望你。”

沈韫遥遥抬目,透过窗畔朝屋外的棠花凝望须臾,有一束暖光顺着她的眉眼往下滑,在她唇边旋起一抹狡黠的颜色。

未几洺宋折返,说是江瞻已经去办了,询她还有什么旁的示下。

沈韫搁下书,招呼洺宋扶她下床,微掀起眼道:“你说从这儿出去,走哪一条路才不会被人发现?”

洺宋错愕片刻,倏然明白姑娘昨夜缘何那般反常。她伺候沈韫多年,深知主子的脾气与做派,哪怕身上再疼,也绝不会像昨夜一样弄得阖府皆知。

这是想叫老爷那边款下警惕,尔后支走江瞻,从府里偷溜出去。

洺宋不知姑娘何来如此执念,怎么就和老爷过不去呢?她聚起眉,既不愿违背沈韫,又惦记大夫所托,动作不由缓慢下来,忖度分寸。

“姑娘,大夫说了,您眼下不宜行走,这伤若不善养恐会落下病根儿。您好好歇息,有何事不如交给奴婢承办……”

尾音尚未落全,沈韫已抽回手,眼眸平静地看她,不辨喜怒,却叫洺宋从她的语调下听出一点抱怨的况味。

“江瞻到我身边几天了?六七日?才这些日子,我已经觉得万分不自在。他不是我的人,在我身后多待一刻,我便多束缚一刻,连一点真正想做的事情都做不了,有什么意思?”

沈韫垂下视线,神情显出几分委屈,“父亲不肯撤走他,我却想行动便宜,除了让父亲失望于他,别无他法。”

她说得失落,却是事实。

洺宋到底心疼主子,可最要紧的还是她的身体,拿康健去换没准头的事儿,不合算。况且此时出去,江瞻顶多领个失职的名,照样回来守她,兴许还会更严,更加寸步不离。

“姑娘,您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沈韫没接话,重新打量窗外,独自由床尾缓慢行去,其实已不如昨日那般疼了。

她偏过头,嗓音里有揶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