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1)

“我对你是有许多好奇,许多向往,但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学无术、耽于声色,我对你的所有接触都是因为心有归依,然后才会是别的。”

沈韫微微怔愣,又瞧他蹙眉,很苦恼地问:“沈韫,你能听明白吗?你能不冤枉我吗?”

他语气低软,勾一丝乞求的意味。

沈韫心头轻窒,全然曲解了他的意思,思绪尚停留在他说的“好奇”上。

不禁想,他好奇什么?难道欲将那些图册中杂七杂八的东西放到她身上验证?他疯了吧!

沈韫脑中一片混乱,根本听不进多一个字,只觉柳伏钦有病,为什么要和她说?她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我说了,不用告诉我。”话罢转身便走。

柳伏钦见她态度冷洌,伤心之极便有些管不住嘴,脱口道:“我若真想对你做什么,早做了。”

此言过耳,无端掺杂一缕负气的味道。

沈韫听闻回首,诧异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忍了很久了。”他借着这个话锋,一气儿把压抑多时的痛苦抬了出来。

他是个正常男人,十九岁,血气方刚,对喜欢的女子有些不够纯良的心,是错吗?他业已时时克制,瞧她抵触,会见好就收,怎么她连他的解释都不肯理睬?

两人心中所想差了天地,话却可以接到一起。

沈韫又羞又怒,十指捏着硌硌作响,愠恼地与他对视,半天憋不出一个音来。

他这是承认了,好啊,果然、果然!

金辉下,彼此皆沉默着。

过堂风吹动少年衣袂,轻浅的黛绿在春日中愈浓,映衬着他的眉眼,像一个晦涩不可说的秘密正一字一字倾倒,沉沉地淌入沈韫眸中。

她突然有一霎失神,指尖松动,静了良久。

最后释开力道,逃似的,辄身往府外的方向踱步。

柳伏钦眼色一暗,大抵感觉失落,踯躅须臾,仍旧跟上去,在她旁边低询:“你今日为何过来?”

沈韫险些忘了,此时听他问,囫囵着嗓音:“父亲想让你过去吃饭。”

不到午时,柳伏钦换了一件鸦青的道袍,先至沈璿书房拜谒。与他预料的相差无几,问了几句关于沈韫的话,至于朝政和家里,只字未提。

晌午用饭,却是他在沈家吃得最难的一顿。

明瓦窗射进屋内的光线十分澄明,框在他与沈韫之间,将那股不上不下的气氛描绘得异常鲜亮。

不仅仅是他俩,沈延宥也像有了什么新的认知,一双眼讳莫如深地在他面上打量。

柳伏钦承纳不住,饭毕没有多待,匆匆辞去。

回到院里,视线掠及那本图册,一脸厌嫌,倏地一脚踏过去,拣起来丢进火盆,睨着它在火舌中愈烧愈矮,逐渐化作灰烬。

两日后,朝廷上下再无人议论贵妃之事,但弹劾汪常寿的折子越累越深,皇帝一味压着,到了朝会便打太极,是预备任其发酵,置之不顾的作派。

柳伏钦别过东宫,外间太阳正盛,他却丝毫不享受这种暖洋洋的感觉,脸上依旧保持温润,眸中尽显萧寒。

不知汪常寿用了何种手段,李矩对他表态不明。说远着,又亲自替他收拾烂摊;说近着,又事事提防,轮换了好几班人接手肥差,就是不落到汪常寿头上。

如此含混优柔,得等到几时才能见汪常寿断臂?柳伏钦眸色幽冷,暗忖着给他添一把火。

待上马车的当口,一架紫霞色矮轿自前路坎坷而行,似是抬轿之人肩膀抽搐,有欲坠之势。

柳伏钦皱了皱眉,未多想便要相扶,冷不丁一个女子被人撞到路中,踉跄两下,恰好踩了他,足背好像尖锋扎入,狠狠疼了一记。

那名女子面容惊骇,回过身急忙与他赔罪,“对不住,对不住……公子可有受伤?我、我身上未带多少银两,或是不够……”

她一面说,一面扯下腰间荷包,伸手递来,两道柳眉轻拧,看着颇多囧迫。

柳伏钦没有先关注她,而是将视线投在那顶轿子上,大约是这场推撞使其停下,驻在一旁空处。他适才把脸稍移,调目睇着身前女子,有些不悦。

她似乎察觉,神思落定间,见其一身官服,声腔更染不安,埋颈歉道:“大人,方才我……”

话音未全,柳伏钦出言打断,“你走吧。”

女子呆了一刹,仰眸望他,未几,垂眼道谢,步履亟促地湮入人群。

也就是她抬首的瞬间,柳伏钦眉梢微挑,绰约觉得她有几分面熟,却记不起到底何处见过。

眼下望着她的背影,行走间半分不似寻常小姐,亦没有市井里带出来的习气,倒有点像……

宫里的人。

顷刻,柳伏钦眼眸一深,终于想起来,曾经在沈韫送来的画像上,便是这样一副面容,去岁皇后娘娘生辰,他亦在宫中亲眼见过此女汪贵妃身边的宫婢。

警惕地顾一圈四周,疑心那名女子是谁派来试探他,试探柳家的。

却见周边人头攒动,浮光跃锦,难查异样。

柳伏钦不敢赌,思想一刻,旋即命楚铖跟去,设法暗中将人拦下,绝不可让她踪至柳府。

云团轻移,层层金芒笼罩画院。

沈韫将公主的画作完,再无新旨下达与她,每日来此就跟监督似的,实在无聊得紧。好不容易想画点什么,甫一执笔,便发现自己身处阁中,不可施展。

这样关在牢笼里的时间分外难熬,她赏一会儿墙上的画,便去守更漏,待时辰一到,即像山川奔入湖海,脚步未停地朝院外行去。

刚出门槛,就见柳伏钦在槐树底下站着,穿一身圆领袍,胸前彩丝绣的补子威风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