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孟慎廷随意拿起床头边的水果刀把玩,他折开?刀刃,在掌中翻转,平静笑了一声:“什么心思,爷爷说清楚。”

孟寒山气得脸色灰沉:“你觊觎侄子未婚太太的心思!”

“既然未婚,就谈不上觊觎,”孟慎廷波澜不惊,“真正的觊觎,是哪怕她?跟孟骁已婚,我也照样?如?此。”

他一勾唇:“现在对我而?言,只是还没到时候,不然您看到的远不止今天这样?。”

孟寒山极怒攻心,从病床上半坐起来:“慎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用了多少年,流过多少血,我最怕你被没用的感情牵绊,所以连你和你母亲的联系都断了十几?年,你现在要做出这种违背人?伦的事?!”

他输着液的手重重拍打床沿:“你爬上来不是为了越轨的,你是孟家最完美的掌舵者,你应该把心完全?用在家族和开?疆扩土上,最该断绝这种拖累你的私情!”

他喘气粗重,摆出从前?当家做主时的威严:“说到这儿,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我看陈千瑜就很不错,与陈家联姻对你只有好处,至于梁昭夕,不管以前?有过什么,都该断了,以后她?就是孟骁的太太,不能再干扰你。”

从前?孟慎廷因为那个女孩儿,与他谈条件做交易,为她?选择让步,他可以容忍,因为他从中有利可图,能当作一个筹码,让慎廷绝对服从,可如?今截然不同了。

他容许不了孟慎廷身边出现一个这么大的变数。

孟慎廷盯着他,唇微微开?合,不紧不迫:“爷爷还把我当作从前?的提线木偶?很遗憾,我已经把孟家所有人?踩在脚下了,包括您。”

他眼底如?同深渊:“您应该庆幸,当时看不上梁小姐,没有冲动?直接让孟骁瞒着我把婚结了,否则您将要目睹的,就是我夺人?妻子,十恶不赦了。”

孟寒山眼瞳剧烈收缩,震惊到不能言语。

他至今仍在反思,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竟然让他千方百计塑造出来的继承者行差踏错,歪曲到了这个地步。

当初孟家四代?过得太过安乐,不是优柔寡断,就是为情所累,没有一个堪当大任,彻底被养废。

他年近五十,庞大家业后继无人?,恐慌成了悬在头上的尖刀,让他夜不能寐。

于是重压之下,他彻底走向?了极端的另一条路,要在磨难杀伐里雕琢出一个绝对理性,摒弃爱欲的五代?话事人?,把孟家带上巅峰。

他选了四代?里最有潜力的儿子孟宪东,逼他和女友分手,娶基因优越的豪门妻子联姻,生下继承人?。

只是他错估了孟宪东对于联姻的痛苦。

孟宪东日日夜夜憎恨着自己对女友的背弃,对这场婚姻的妥协,这种恨,在孟慎廷出生时达到顶峰,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孩子,时时刻刻在提醒着自己作为男人?的无能和胆怯,于是这些无处发泄的自厌,都淋漓尽致地宣泄到了孟慎廷的身上。

孟宪东当然不敢随便掐死孩子,而?是近乎扭曲地极度严苛,要孟慎廷的一切必须超越继承人?的标准,否则分手联姻的牺牲将成为最大笑话。

他作为爷爷,有意冷眼旁观,让孟慎廷从童年起就受尽苛待,看着这个孩子把对人?情感的期盼一点一点磨灭殆尽。

直到慎廷十岁那年,遍体鳞伤躺在医院里,他与孟宪东一起去?到病床边,面无表情的男孩子坐起身,果断砸碎杯子,用锋利的断口?割破自己父亲的咽喉时,他欣慰了。

他要的,就是这样?没有俗人?感情,狠辣决绝的继承者,断绝情愫,只重利益,只为家族厮杀。

那天起,他把慎廷带到身边教养,控制小小少年的精神,看似让孙子远离了孟宪东的折磨,实际只是换到了一个更深更冷的地狱。

他人?为地制造磨难,一次一次让慎廷徘徊在绝境里,几?次当着他的面,杀死他养的动?物,把冰凉的尸身扔到他怀里,他也面无表情,照常对爷爷听?命。

慎廷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几?年时间,迅速成长到让他都遍体生寒,从渴望得到爱意的孩子,变成钢铸冰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权者,脚下踩着无数失败者的血肉,然后从他手中夺走了家族的所有权。

他到后来已经无法真正地了解孟慎廷,只知道为了儿子争权的二叔,被孟慎廷亲手送进监狱,整个一脉,从上到下一个不剩,轻的残疾,重的坐牢到死。

孟家那时的竞争对手们也无一幸免,任凭根基再深,只要碰到孟慎廷,就是连根拔起,鸡犬不留。

因为夺权和被报复,孟慎廷遭过的暗算数不胜数,在美国分公司的那一年,据他所知的枪杀就不止四五次,最后一次十几?个人?堵住他要他的命,他抢过一把抢,堵他的那些人?全?军覆没,没有一个四肢完好,都在枪子下重度伤残。

同辈竞争者们更是只能苟延残喘,勉强保全?住了性命,都魂飞魄散地苟且活着,到底在孟慎廷手底下经历过什么,连他也不得而?知。

孟家人?,无论长辈小辈,只要提及孟慎廷,哪个不瑟瑟发抖,俯首帖耳。

这些远超预料的发展让他甚至害怕过,怕孟慎廷会彻底泯灭人?性,怕他在国外会沾上人?命。

但很庆幸,慎廷不知道靠什么守住了岌岌可危的底线,从未真正跨过去?。

那些杀伐暴戾的血腥气,也逐渐被收拢掩饰在了端方肃穆的西装革履下。

不了解内情的人?都说孟慎廷克己复礼,冷静自持,高洁清贵,但他最清楚,那身妥帖的正装底下,到底包裹着什么灵魂。

所以他无法想象,无法理解,薄情寡义,冷心冷肺如?孟慎廷,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另眼相看,甚至到了罔顾人?伦的地步。

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是,孟慎廷踩着刀山走到今天,居然还对某一个人?有着热望,而?这种热望,像是承载了他这些年所有被斩断和剥夺的深重爱欲,隐匿时难以捕捉,一经爆发,根本无力抗衡。

孟慎廷并没有变成他理想中的那个家族利器,他仍然是人?,他在狂热而?压抑地需求着某人?的爱意。

如?果他早知道,他会不惜一切在最初处理掉那个不该存在的女孩儿。

可现在晚了。

孟寒山意识到这些,浑身热汗涔涔。

孟慎廷从来就没有真正信服过他,听?过他的话,以前?那些他自以为成功的压制和操控,都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什么尊重,什么驯服,什么顺从,只是孟慎廷麻痹他的手段而?已。

他还日渐丧失警觉心,颇为自得地把自己当作整个孟家唯一能压过孟慎廷的存在。

孟慎廷早就失控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真的被控制过。

他现在还以爷爷的身份来寻求孟慎廷的敬畏,根本是天方夜谭。

孟寒山沉默许久,倒回床上,目视床边的人?,冷笑着说:“不愧是我选中的人?,连我都被骗了这些年,慎廷,你想清楚,以你的身份,如?果公然闹出伦理丑闻,任凭你站得再高再稳,也不代?表高枕无忧,这个你死我活的圈层里,有的是人?恨着你,等着拉你下马,看你覆灭,你要把机会亲手送上去??哪怕是我,也不是对你完全?束手无策!”

他厉声警告:“孟家这几?代?,求名?求利,求权求财的都能如?愿,只有求情的最后万箭穿心,没有一个幸免,你想重蹈覆辙吗?”

孟慎廷站起身,椅子在地面拉出尖锐的响声。

他淡笑,按住指根那道让他保有做人?底线的纹身。

为某人?受的戒鞭疤痕之上,他刻下了一道心跳的热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