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声。
梁昭夕牙关咬得发酸,眼圈泛红。
第?三声接通。
她根本来不及去听里面有没有人说话,抢着急促说:“钧叔钧叔,拜托你不管多忙,帮我通知?小叔叔,孟骁喝醉了,现在跑到我的楼下,要来砸我的门,他眼看着就到了,我害怕……”
这一瞬她是?真的害怕。
她尽量稳住语气,忍着心慌冷静求助:“让他救我。”
说完这句,她垂眸,凝聚的水雾结成泪滴,指节捏到苍白,挤出一丝颤声:“孟先生救我。”
度秒如年地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她因为情绪激动?而拥堵的耳中?闯入一道低冷嗓音,孟慎廷在听筒里,惜字如金地对她说:“等着。”
深秋夜里,风卷着枯黄叶片在半空盘旋。
墙体斑驳的老?式居民?楼下,通道很窄,杂物乱放,附近仅有的几个停车位上疏于打扫,积着尘土和落叶,路灯也坏了,只有昏黄的一点光线斜斜照过来,与停在上面的黑色幻影仿佛天壤之别的两个世界。
车不知?道停了多久,驾驶座的灯始终亮着,却照不清后排那道端方?贵重,微微阖着眼的身影。
距离微信的语音通话挂断足有十分钟了,孟骁骑来的机车摩托就扔在前方?拐角不远处。
孟慎廷手里捏着那只手机,指尖似有若无地敲动?,无形计算时间。
崔良钧扶着方?向盘,满腹的话哽住,他又忍了片刻,实在咽不回去,挣扎地回过头。
今晚天未黑时,祖宅那边传来消息,说孟骁少爷三天的罚期结束了,已经离开祖宅,少东家早就让他安排人盯着,于是?新?的消息相继报上来,孟骁去找朋友喝酒,席间喊着要不醉不归,去去晦气,还声称婚期将近,很快要发请柬。
这朋友熟知?他过去的事,勾肩搭背问,你不找那女孩了吗,你不想见她了?就甘愿娶个替身?
孟骁红着眼没吭声,喝得酩酊大醉,起身跨上机车就给梁昭夕打电话。
打第?一通时,他就按照少东家的吩咐,把车提前开到了梁小姐家的楼下,等待即将或许会发生的危险。
孟骁果然?来了,醉得神?志不清,根本发现不了停在暗处的这辆车,更没看见车窗后面,那束能将他挫骨扬灰的眼神?。
崔良钧谨慎说:“少东家,再过十分钟,差不多契合我们临时赶过来的时间,我就直接上去,您放心,这期间梁小姐绝不会给孟骁开门,是?安全的,后面我可?以?处理,不需要您亲自出面。”
孟慎廷反扣手机,没有说话,只掀了掀眼帘,讳莫如深地睇他一眼。
崔良钧心一坠,懂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问:“您……明知?梁小姐是?孟骁的人,她又没有被勉强,是?自愿的……”
“自愿么,”孟慎廷靠向椅背,他身骨挺拔清隽,裹着夜深露重的寒意,喉间滚出一声淡嗤,“她如果真的够自愿,就不会处处招惹,想利用我去压制孟家,她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认定只有让我陷到她身上,她才能彻底毁掉这桩婚事。”
他随口三言两语,让崔良钧满心震惊,他张了张口,半晌才发出声:“您都知?道?!知?道还”
“知?道还上钩?”孟慎廷扯了扯唇,“她清醒地利用我,我清醒地被利用,有什么不公?平,不上钩,她怎么得到鼓励,不拿到奖赏,她又怎么能满心欢喜地加重筹码。”
崔良钧极力控制情绪:“那您准备什么时候给她正面的回应,让她知?道,她不是?异想天开,她……钓得到?”
孟慎廷推开车门,呼啸夜风猎猎吹过,扬起他一尘不染的衣摆,他音色幽沉,冰棱般落地,被风刃卷碎。
“等她演够了,不全是?做戏的虚情假意,等她肯给我拿出一点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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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救命的语音挂断,梁昭夕过了好一会儿?,直到门被孟骁重重敲响,她才反应过来刚刚的通话里,回答她的是?孟慎廷本人。
她咬了一下手背,去洗手间用冷水反复贴了贴额头,迅速镇定下来。
对于联系孟慎廷,她其实没敢报什么希望,脑海里把报警或者拿刀拼命的情况都考虑过了,但现在,有了孟慎廷,她无所畏惧,发疯的孟骁将不再是?威胁,反而是?她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梁昭夕快步走到门边,略显老?旧的门被孟骁拍得咚咚发颤。
孟骁的耐心耗尽,口吻开始难听,加重力气锤动?门板,在外面厉声威胁:“梁昭夕,给我开门!你又犯病了是?吧,装过头了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跟小叔求个情,我就心软舍不得动?你了,快点打开!”
梁昭夕干涩的唇抿成线,确定门暂时不会撞坏,她抬眸看了眼时间,有意激着孟骁:“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我们现在还没结婚,没有实质的关系,你适可?而止,不要太过分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一听她硬气起来,孟骁怎么能忍,酒精麻痹他的理智,所有冲动?加倍上头。
他开始猛烈踹门,眼看着不堪受力的老?式门板在他脚下出现凹坑,他完全失去控制:“你他妈赶紧的,别逼我闯进去,你现在开,我还对你客气点,你要是?再给脸不要脸,我”
梁昭夕对他的狠话充耳不闻,一心计算时间。
她隐隐捕捉到窗外有车声靠近,心跳狂乱地冲过去一看,黑色幻影缓缓出现在楼角,而那道穿着黑色长风衣的身影已然?下车走在前面,冷白指间猩红火光明灭,他神?色隐晦不清,朝着她破旧的楼道过来。
孟慎廷真的来了。
梁昭夕的血液烫起来,她把整齐的衣领弄歪,鬓边碎发随意抓乱一些,回到门边,才发现门板的损坏从里面都能看得到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还真会被孟骁硬生生撞开。
时间倒数,孟慎廷应该正在上楼。
梁昭夕一呼一吸间都是?热辣的火星,她紧紧抓住门锁,仔细分辨着孟骁咒骂里夹杂的隐隐脚步声,实在抗不下去他砸门的力气,也确实到了她预计要开门的时机,她猛然?拧动?锁扣,将门一把拉开。
门外的孟骁还准备发火,一下子失去阻碍,栽进门里,反而愣了。
他凶神?恶煞抬起头,要对梁昭夕发难,双眼猝不及防对上她不施粉黛的,碎发凌乱的脸,她的眼睛粲然?闪动?,和记忆里的人完美重叠。
孟骁呆住,僵直片刻,眼眶毫无预兆地染红。
他大步上前,把梁昭夕扯过,径直往怀里扣,颤声哽咽:“是?你吧,是?你终于出现了,我没认错!我找了你四年,四年你知?不知?道多久!”
他彻底换了个人,梁昭夕反而惊慌起来,用力推他,孟骁却像是?铜筋铁骨,不断把她抓紧,要抱进怀里吻下来。
梁昭夕脸色煞白,拼力挣动?,目光抓住外面虚幻般的一抹影子,声音绝望地喃喃:“小叔叔……”
孟骁扣着梁昭夕的肩膀,俯下身就要放肆,他骤然?间嘶哑地惨叫一声,膝盖剧烈受力,不成型地一折,整个人飞摔出去,狼狈地跌到冰凉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