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终于?无比撕心地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最怕,他?最怕现?在跳船的人是她。
孟慎廷已经逐渐涣散的力气在无知无觉时重新逼到极限, 他?左臂难以控制,只用单手拨开翻涌的水面?,连一个眨眼都不够的时间里, 他?尽一切朝她迎过?去,耳中海浪和剧烈的心跳同时轰鸣,视觉,听?觉,痛觉,都被悬空扑向?他?的人彻底占据。
梁昭夕眼睛睁不开,被寒气和翻起的浪冲得红肿干涩,她闭紧,完全不知道掉下来还能不能活,执拗地抱着?要去找他?,要跟他?一起赴黄泉才好的念头奔向?这片海。
她四肢先接触到海水,被冰得僵硬哆嗦,还来不及多感受濒临死亡的威胁,就猛然被一只湿冷坚硬的手臂凶悍揽住,一把狠狠扯过?,要把她骨头勒断一样暴戾地卷进怀里。
海上黑茫,梁昭夕一时看不真切,但那只手掌还有微弱的体温,粗野地掐在她腰上,湿淋淋无底线地碾着?她皮肉。
她疼得想大叫,却也在这个时候,她意识到是谁在抱她。
他?还好好活着?。
梁昭夕勉强支撑的心神?再也不能维持,哗啦倒塌下去,呆愣地任由他?揉搓,听?他?嘶哑叫她名字,做不出一点?反应。
过?了度秒如年的片刻,她才崩溃地全身颤抖着?,在海面?阴冷的浮浮沉沉中,手脚并用拼命缠上他?,攥紧他?。
梁昭夕嗓子里堵着?无数尖针,一发声就刺疼,说不出话,她挤着?闷涩的气音,不断地,重复地叫喊着?孟停。
孟停,孟停孟停。
他?在。
他?没有出事。
她还拥有他?。
她会永远拥有他?。
梁昭夕颠簸一晚的情绪被击溃,也不懂得怎样控制所剩无几?的力气,她的重量叠加在他?身上,彼此紧密缠绕,浸着?无限的海水,不可控地将要下沉。
她意识到自?己是他?的负累,急忙想要挣脱,孟慎廷一只手不可撼动地牢牢掌住她后?脑,盯紧她湿漉惶乱的眼睛,肃声命令:“别动昭昭!按我说的做,能不能听?话一次。”
梁昭夕不敢擅自?折腾,迫切点?头。
孟慎廷的声音夹在浪潮中,极度冷静,几?近残酷:“搂住我肩膀,在我要求之前,无论什么事不准松开手,我左臂快没有知觉,不能动,抱不了你。”
梁昭夕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大肆地涌出来,流进嘴唇,咸涩得发苦,她不能违逆他?,明知她是他?的重担,也还是按他?说的,紧紧箍住他?不放,不让他?分心。
她咬着?唇,贴在孟慎廷湿透的身上,冷得不住发抖,直勾勾望着?他?沉在水下,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的左臂,浑浑噩噩想,她前面?的那么多年可能都如此刻,是他?沉甸的负担,可她不是一无是处,她今后?还有漫长一生,能学着?去做他?的归属,成为他?的骄傲,全身心不再保留地爱他?。
像他?渴望的那样,强烈的,专注的爱他?。
孟慎廷对左臂的感知越来越少,仍是尽全力夹住梁昭夕紧靠的身体,在涌动的海面?上目的明确,直奔距离他?最近的那片船体外壁。
他?眼前隐隐发黑,拧眉朝前看,目之所及,那里悬挂着?救生艇吊架,可以作为临时的支点?,护住她直到救生艇开过?来。
执法舰在邮轮另一侧停靠,警方已经登船,昭昭翻过?栏杆时,应该被明确看到了位置,他?需要的时间不多,很快船就会来,把她救起。
孟慎廷右手抓扣着金属吊架,指节绷得冷白嶙峋,他?没有更多余地去搂她,强行?逆着?海浪的方向?侧身,把她夹在身体和船之间固定。
梁昭夕不能做别的,于?是极力大喊呼救,想提醒方位,但她声音断续微弱,在海上不可能传得出去,她像是意识不到,尽可能要做些什么,无论有没有用,她接受不了只消磨他?一个人的生命。
她动不了,船边这一处又是灯光下的阴影,她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探究不到他?神?情,只能固执地一次一次挣扎发声,争取快一点?被发现?,丝毫听不到自己哑到像要泣血。
“昭昭,昭昭!停下!”
梁昭夕自?控不了,她耳朵也闭塞住,察觉不出他严厉到渗人的口吻。
要喊。
喊到有船来找到他。
她张着?苍白的唇,呵出颤巍巍的气息,还要仰头高声去叫,身体猛然间冻住,僵直地贴在冰凉吊架上,脑中一切喧嚣炸成碎屑。
她被他?强迫地挤压着?,后?脑抵上金属,半开的嘴唇被忽然山倾般压下来的吻重重堵住。
他?不讲道理?,没有话说,长驱直入地封闭她唇舌,将最后?的温度一口一口喂给她,把她冰凉干涸的口腔用热量浇灌。
梁昭夕理?智被剥夺,失魂一样揪住他?短发,哑透的声音一点?点?化成哭腔,模糊的睫毛间倏地被刺眼光线一闪,随即拥堵的耳中闯进鸣笛和呼喊声,海浪正在剧烈波动,有船急速靠近着?。
随着?光照渐亮,孟慎廷移开唇,放开始终紧扣不放的手,指腹掌心早已在吊架上磨出殷红血痕。
他?勾住她腰,把她往救生艇的方向?推,语气仍旧威严冷肃,徒劳地压着?抑制不住的颤意。
“去,先上船,不要耽误,你体温太低了!”
梁昭夕充耳不闻,她终于?有足够的亮度,能清晰对上他?的眼睛。
凶狠犀利,要把她搅碎咽下,也如同高墙筑起的围城,把她此后?一生紧锁。
救生艇速度很快,转眼就近在咫尺,很多噪声交织着?,梁昭夕没有感觉,不会去求救,只是怔怔注视他?,看着?他?滴水的幽黑眼睫,卡在喉咙口的哭声无法再压抑,细微地溢出来。
她不肯再听?他?的话,不接受分开,更不需要被推着?早一步上船,拿仅有的力气发狠抱住他?脖颈,埋到他?失温的肩窝里,痛快地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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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夕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不清的,她像掉进一口深井,视野里一片昏昧的光点?,脑中燥乱的响着?,不确定身在哪,不知道周围什么环境,连自?己是谁也混沌了,只是坚持地抓着?一只手,不论被谁扯动,都死也不放。
不能松开,一点?都不行?,会弄丢。
直到有人在她耳旁焦灼地说话,她辨别不出是真的还是威胁:“梁小姐梁小姐别这样,快放开,孟董的手臂伤太重,再耽误下去,不及时处理?,会保不住”
她怕得一抖,僵冷的手指缩了缩,胆怯地退回去,搅在一起。
有谁把她拧着?的拳头包裹住,蛮横也温柔地笼罩收紧,低冷呵斥了一句不许吓她,她鼻子发酸,潜意识驱使着?她极力靠过?去,贴合着?找到安全感,才沉下眼帘。
再醒过?来时,梁昭夕先听?到仪器有节奏的滴滴响动声,她睁眼茫然了几?秒,骤然找回神?智,慌忙撑着?手臂往起爬,急促间带起了搭在身上的某个东西,她余光看到一抹淡红,呼吸骤停,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躺回到原位,紧抿住唇,才慢慢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