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她一夜又默默消失的是谁。
后来再次遇见,她仍然高?烧不退,一如既往护着她,缓缓抚摸她头发的又是谁。
那?张脸,她一直觉得比沈执更清冷深刻的脸,成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沈执甩不开后面的追击,那?两辆车正在开始左右包围,一旦赶上来撞击车门,坐在里面的人不死也伤。
梁秉言面无人色,伸手想护住女儿,梁昭夕趁他还虚弱,把他按在座椅上,本能地想去找手机,才想起手机早被她丢掉了。
找来干什么。
要和谁再说一句遗言吗。
要是她真出事,折在这里,孟慎廷会怎么样,他能受得了吗。
分开前,孟慎廷垂眸吻她的样子?浮在眼前,外面的车仍然紧追不放,沈执嘶声大喊着让她小心,第二次撞车可能要来了,她几?重声音,几?重画面混乱堆叠,某一刹那?,记忆深处少年的脸,和孟慎廷锋芒毕露的五官,全无预兆地错位重合。
梁昭夕整个人冻结住,忘记抓扶,忘记坐稳,外面的车头正在逼过来,撞的就?是她这一侧的车门。
她迟缓地慢慢转头,看向窗外,清黑瞳孔无措地收缩,在最后的一呼一吸里做好出事的准备,精神在撕扯,心口在倒塌,她不由自主紧合上眼,唇间无声无息地念了一个名字。
“孟停……”
外面一声撞击的巨响震彻车里,颤动?耳膜,让人头晕目眩地几?近失聪。
梁昭夕以为身上会有剧痛传来,然而极速拉长的几?秒钟后,她倏地睁眼,看到?车门完好无损,再看外面,追上她的那?辆车居然已经被落在后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第三辆车,一辆通体全黑的越野,犹如从天而降的猛兽,不管不顾,不计安危,疯狂地直接撞上了正在威胁她的那?辆车。
沈执惊呆一瞬,马上猛踩油门,借着这一刻的生?机拼命往前冲。
梁昭夕喉口堵得胀痛,千言万语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她慌忙转过身,爬到?座椅上扒着头枕极力向后看。
那?辆不知名黑色越野像独行的恶兽,强悍地别?住两辆大型改装车,追她的人已经是不顾死活地卖命,而那?辆越野,凶厉狂猛远超对方,骁悍车头一次次倒退,扭转方向,剧烈撞击,如同?高?高?在上施虐的暴君,狠戾到?让她胸口窒息。
黑色越野把两辆改装车完全别?住,那?两辆车也不甘认输,死命反击地撞上去。
梁昭夕眼睁睁看着黑色越野的驾驶座车窗震碎,玻璃在夜风中炸开四散,开车的人隐约露出一道苍白冷峻的侧影,鲜红血迹一闪而过,她没有看清,沈执已经趁机把车开远,转过弯扯开她焦灼的视线。
难以言喻的预感把梁昭夕紧促的胸口划到?刺痛,她失声喊出来:“停下……先停下沈执!后面那?辆越野好像”
沈执声音嘶哑:“别?管!想走就?不要管!回头昭夕,别?看了!”
黑色越野的驾驶座上,孟慎廷左边手掌握住了大片碎裂的车窗玻璃,尖锐碎块垫在他掌心指腹和方向盘之间,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管,依旧面无表情,紧紧攥住,精准控制方向,毫不收敛,也毫无顾念地再次猛撞上去。
车头变形,车身损坏,半臂鲜血,孟慎廷仿佛全无感觉。
他隐隐泛出赤红的眼底一片阴戾,脸上却?还是肃穆端庄的矜重,只有从指缝里不断溢出的殷红液体,才稍微透出他一身骨子?里暴涨的偏狂。
有那?么一瞬,他错觉到?女孩子?颤抖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她看到?他了吗。
孟慎廷的血流得太?凶,红色润湿洁白袖口,顺着腕骨流淌,他靠在椅背上闷声笑,看到?如何,没看到?又如何,她逃还来不及。
两辆改装车在无效地反抗之后,只剩失灵毁掉的车身和车上人束手就?擒的惊惧,几?分钟纠缠里,后方一直紧随的几?辆车及时追赶上来,绕成一圈。
崔良钧最先跑下来,腿虚软了一下,他面色发白,扑到?黑色越野炸碎的车窗边:“少东家!你怎么样!快,快点,我们去就?近的医院”
孟慎廷看他一眼,语气平静低沉:“让人处理这两辆车,把人控制住,清扫现场,不用管我,给我换一辆。”
崔良钧惊愕:“还要追?他们这一会儿出去很远了!何况目的地既然我们知道,谁去不是一样,都能把梁小姐带回来!”
孟慎廷极淡:“住口,给我车钥匙。”
除了他自己,他放心不下任何人,没有谁能追得上她。
他握住钥匙,推开变形的车门下车,脱下外套随意擦了擦手上沾满的血,或许伤口里还有些碎玻璃,他感觉不到?疼,把衣服扔到?一边,走到?另一辆完好无损的车上。
他一切都那?么稳定理性?,却?在搭上方向盘,眼神望向刚才梁昭夕停留过一瞬,而现在已然空荡的位置时,忽然微微弯下腰。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被撞上,会出什么事,她在那?辆不堪一击的车里会如何,他不能去设想,在他赶到?之前,她车尾被撞过一次了,她是不是已经受伤。
孟慎廷指尖的血凝固,斑驳里透着皮肤的素白,他颈间鬓发溢出冷汗,心脏在胸骨上凶猛地乱撞,他一口冷气震颤着重重吸进肺里,尖锐干涸的后怕涨到?他满腔割裂似的锐痛。
双手在发抖,无法握紧方向盘,他没有章法地抓了抓胸口的衬衣,又去找烟,都是徒劳,他把钥匙攥住,又掉落,俯身去抓,弯下的脊背悬在那?里,发出隐约的战栗。
停。
够了。
他必须要开车。
孟慎廷直起身,双眼发红,他别?无方法,垂目看着手上破乱的伤口,用力一握,徒手不够,就?强行扣着坚硬的方向盘加重,让稍有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出来,用疼痛刺激神经,逼自己冷静。
他把车启动?,在愈发暗沉的夜色里向前疾驰。
昭昭。
回过头。
看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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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夕呼吸吃力,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刺着她眼睛,异样的沉默持续太?久,从沈执死里逃生?把车开走,到?前方视野渐亮,进入云山市的范围,而云山机场就?在郊区,目的地相隔越来越近,她终于把四散的心神拼合起来,找回声音。
她颤声问:“那?辆黑色越野车里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