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手里的捧盒就像块爆碳,孟柔只想赶紧脱手,急急追上去要还,可走没几步捧盒就脱了盖,里头的璎珞险些没落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收好东西盖回盖子,再抬头,人已经走没影了。

孟柔原就没想过要这东西,如今拿到手,却更说不清了,一时不禁又气又恼,当真想如婢女说的扔了算了。

可莫说里头的金璎珞,就算这外头盛装的盒子看起来也十分贵重。

她根本不敢扔。

孟柔低着头,看着那捧盒好一会儿,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下来。

……

大夫人刚下轿子便听说了流觞亭的事,皱了皱眉,指派傲霜去库房里挑几件璎珞送去偏院,让岑嬷嬷服侍着卸去钗环。

屋里没外人,主仆俩在镜子里对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好阿岑,你究竟是上哪里找来的这么个活宝!阿郑平日再装相不过的一个人,竟也能被她气成这样,这可真是个奇才!”

大夫人笑得几乎掌不住,撑着妆台“哎唷哎唷”地喘不上气。

岑嬷嬷连忙给她拍背,摇头道:“老奴知道她是个大字不识的货,不料她竟敢去赴七娘的宴。五郎也就是躲出去了,不然也得被气上好几天!”

大夫人笑了好一阵,又不免遗憾道:“可惜没能找到婚书,不然就……”

这是岑嬷嬷差使没办好,她亲自去了一趟安宁县,却没能拿到最关键的东西,心里头正愧怍,听见这话连忙道:“现在这样也不错。看看那院里,打量着家里统共三位郎君,一个未成人的把在手里,一个亲生的又得了机缘出息了,不过是区区一个中郎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哼,也该让她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儿子又该配个什么东西。”

“罢了,他们且有的闹呢。”大夫人冷笑,翻了翻桌案上的彩笺,又摇头道,“一个庶子,一个庶女,都不是什么安生东西。”

岑嬷嬷不解:“娘子是在说七娘?老奴看七娘一向孝顺,就连今日……”

“你当她是在为我出奇?那可当真是小看她了,她是要踩着孟氏去讨好她正经的嫂嫂,好指望着去当个续弦呢。”

江婉年岁到了,府里今年六月就要给她办及笄礼,原定是郑瑛的同母小妹为她做赞者,可江婉非说与小郑娘子不熟,要自己定。

翻开纸笺,上头赫然写着江婉自定的赞者。

岑嬷嬷顿时怒道:“她一个庶女,给人做媵妾都不配的玩意,竟也敢算计到娘子头上!娘子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罢了。”大夫人合上纸笺,疲惫地揉揉眉心,“她既然有这个心,那边也愿意,那就如她所愿。”

第9章 第 9 章 两不疑

次日一早,傲霜按大夫人吩咐的准备好捧盒,带着去了偏院。

孟柔接连两天没睡好,昨晚又哭了好久,此时眼皮都还泛着红,一打开捧盒,看见里头金光灿灿的璎珞,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下来。

“孟娘子!”傲霜看看左右没人,匆匆推着孟柔回到西厢房,“您……您怎么又……”

“我不想要这东西,你拿回去给大夫人,好不好?”孟柔奔进里屋,从床榻上把昨日郑氏送来的捧盒也拿出来,和大夫人送来的并排放在一起,“郑娘子误会了,母亲也误会了,我当真没有想要这些东西。”

她昨晚一夜未眠,闭上眼睛,郑娘子居高临下,冷漠厌恶的神情就出现在眼前,耳朵里也塞满了江婉、裴二娘子,甚至珊瑚和砗磲冰冷刺骨的指责。

她们都在问,她怎么能够这么不要脸,这么不识礼数。

孟柔抓着傲霜的手臂恳求她:“你相信我的,对不对?我当真不是想要她们的首饰,我、我虽然穷,可是从没有不干活白收人家东西的道理,更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傲霜始终没有应答,只是满脸无奈地看着她,孟柔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不能么?”

“孟娘子,不是我躲懒不愿替您跑一趟,只是二少夫人出身高门,难免气盛些,她给出来的东西,怎么肯往回收?我就算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至于夫人送来的这份……”

傲霜顿了顿,斟酌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这话我原不该说。但夫人是娘子的长辈,长辈有赐礼,当晚辈的不说感激谢恩,反倒挑挑拣拣,哭哭啼啼的不肯接受,若是被旁人看见传出去,是该说夫人不慈,还是说娘子您不敬尊长?”

一番话说得孟柔心惊。

原来在长安,不肯收礼竟也是一种罪过。

“我没有不恭敬母亲的意思,只是这璎珞……我……”

自己没有的首饰,伸手就朝旁人讨要,同打秋风的又有什么区别。昨日拿了郑娘子的璎珞已是说不清,今日若再收下这一匣子璎珞……那她成什么人了?

但如果不收下,却是不敬尊长,不识好歹。

傲霜也知道她难过,但事已至此,除了宽慰几句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劝道:“这些璎珞娘子暂且先收着,若是实在不喜欢,压在箱底里就是,再过上一年半载的,也就没人还记得这事了。”

两个捧盒终究是都留在了西厢房。

可得了实惠的孟柔却满脸泪水,丝毫不见喜色。

傲霜又劝了她几句,看她渐渐冷静下来,便起身告辞。

“等等。”孟柔拦住她,“傲霜,我……”

傲霜温声道:“娘子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

孟柔又支吾几声,才鼓起勇气道:“我能不能拜你做师父,请你教我。”

“这、这又该从何说起?”傲霜只觉荒谬,赶忙推辞,“娘子太过抬举了,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做人师父的。”

“不是的,单论对江家里头的事,你就比我明白得多。”

傲霜能说会道,估计也会识字,能读书,既能煎茶,也能随口便说出让人齐齐拍掌叫好的大道理,待人处事也比她强,刚才要不是傲霜劝慰了一场,稍迟些,那两份礼物她也会亲自送回夫人和郑娘子的院里去。

就算不说今日的事,昨日在流觞亭里,傲霜也曾两次替她解围,只可惜她自己不争气,最终还是丢尽了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