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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寓娘在一阵摇晃中猛然惊醒,还没等她魂魄归位,外头吴顺敲一敲车壁。

“到了,请林娘子下?车。”

后?半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林寓娘抚一抚胸口,掀开?车帘跳下?来,青山葱葱,灰石矮墙,装具齐整的士兵们来来往往,显得他们这一乘小小篷车如?此突兀。

吴顺招呼着让沿途护送的军士们去休息,领着林寓娘往前走,不多时,一人拄着拐杖出来相迎。

“林娘子远途辛苦了,屋舍已经准备好,床褥都是才新换过的,林娘子请随我来。”

“松烟?你不是……”林寓娘惊讶地看着松烟,突然发觉不对,“我这是在哪?”

松烟原为赢铣军中参军,因为先?前受了腿伤,并未随同赢铣南下?辽东,而是与其他伤兵一道留在了……

“这里是盖牟城,不对,已经改名叫盖州了。大将?军没有同你说过吗?”吴顺奇怪地看着她,“过不久下?一批伤亡的士兵要回营州去,大将?军让我一道将?你安全送回去。”

第98章 第 98 章 苦奔波

“时间太紧, 来不及筹备太多,委屈二位娘子先?暂且将就两日,属下会尽快安排两位娘子离开盖州。”

松烟将两人?引至一处砖墙瓦顶的民居,门上没有匾额, 看着灰扑扑不起眼, 进了院子却是别?有洞天, 碎石铺就的小道弯弯曲曲,尽头巨大的银杏用?树冠撑起一片绿荫,犹如一把巨伞将来往仆从笼罩其中。

吴顺朝松烟拱拱手, 道了声“多谢费心”, 客套一阵便回了屋院安置, 林寓娘却背着包袱站在院中没动弹。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回‘营州’?”

仗还没有打完,才?刚渡过辽水,怎么就要回营州了?

林寓娘转身便要往外走:“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娘子, 娘子稍安。”松烟连忙拦住她,“娘子明鉴,大将军现下并不在盖州。”

林寓娘一愣:“他现在在哪?”

松烟也说不好:“大概,是在辽东城吧。”

辽东城, 林寓娘同吴顺就是打那儿来的, 是她犯傻了,若是赢铣与她同路,又何必让吴顺来送她?

松烟看林寓娘反应过来, 使唤两个仆婢接过她手中箱笼,拄着拐亲自送她到正房,桌案上放着两个大包袱, 边上还有一封盖了印的文书?。

“这里有一些盘缠,既有金饼,也有一些剪碎了的银锭和铜钱,方便娘子取用?,另外还有些衣裳、干粮,也都是按照大将军的吩咐,选了好的置办给娘子路上用?。还有这个……”松烟拿起那封文书?,展开给林寓娘看,“这是一封公验。”

按大秦律例,百姓渡关津要有州县签办的过所,官员上任则用?公验作为身份凭信,官员家眷投奔时,也是用?公验。

“拿着这个到官府,沿途州县多少会行些方便。”松烟道,“大将军嘱咐过,娘子若是不需要了,自行烧毁便是。”

百姓所用?过所的底纸是黄檗纸,公验所用?的则是轻薄柔韧的绢,上头印有一方朱砂印,看字样是徐国公府的印鉴。

行装,公验,一切准备得这样周到,好似赢铣当真?要好好将她送回大秦。

但林寓娘看着那印,没伸手。

“这又是什么把戏,你们又要做什么?”林寓娘攥紧袖口,“前几?日还在要打要杀,说什么他若死?了,也要我殉葬,现在却又肯放我走?”

在营州时不放,在柳城时不放,将她关在绛帐里头将她运到辽水以东,奔波这许多日,现在却要放她走了?

是了,赢铣此人?诡计多端,狡诈多变,必然是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林寓娘皱着眉,满心满脸的狐疑,可不知为何,一颗心却像踩在浮木上,摇摇晃晃,仿佛时刻要下坠。

脑子里突然冒出分别?那日,赢铣问她打完仗后想要去哪里。

可仗还没有打完。

松烟摇头苦笑。

他跟随赢铣多年,看着他在朝堂与战场上运筹帷幄,一步步登上高位,可是在林寓娘的事上,却总是一时一个模样,昏招频出,朝令夕改。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放,赢铣如此反复,也难怪林寓娘杯弓蛇影。

赢铣的心思,松烟也说不清楚,只当没听见林寓娘的质问,转而道:“吴顺身手过人?,是军中的一把好手,许多军士都比不上她。吴顺在世的亲人?只剩下兄长吴丰您也见过的在大将军麾下,亲近如同左膀右臂,有他在,吴顺便是拼死?了也会护娘子周全。盖牟虽然已经更名?盖州,纳入大秦疆域,但毕竟战争还没有结束,并不算安全,吴顺会护送娘子度过辽水,等?到了营州,娘子就安全了。”

吴顺就算是个看守,也只能看守到营州,公验和过所都在林寓娘自己手上,一旦到了营州,甩脱吴顺,便是天高海阔随林寓娘去哪都行,谁都找不见她。

既要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大秦,又要让她回去之后,能够不受限制,畅通无阻。就算赢铣真?有什么图谋,似乎也不必替她考虑到这份上,况且林寓娘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赢铣到底有什么图谋。

种种安排布置细心周到,倒像是赢铣生怕自己能够,再找见她。

等?林寓娘回到大秦,等?战事结束,赢铣回朝,只要林寓娘不想见他,两人?便是山长水远,再不相见。

那日他说,下了黄泉也不再相见。

仿佛是在与她道别。

他是真的要……放她走?

自打重遇之后,林寓娘被迫留在赢铣身边,只觉得自己活像个任人?摆弄放置的物件,或是宠物,或是禁脔,每日一睁开眼睛便恨不得离他三丈远,早早地回大秦去。

可等?这逃离的机会当真?放在眼前时,却是不敢置信,连手心都捏出一层细汗。

松烟又交代了许多细节,末了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

“对了,差点把最重要的给忘了。”他从衣襟中掏出个雕花木盒,双手奉上,“大将军特地交代了,一定要将此物交给林娘子,物归原主。”

林寓娘打开盒盖,里头静静躺着一枚银花钱。

“这是什么东西??”

松烟反倒一怔:“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