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前的布料已经剪开,林寓娘用蒸酒洗净双手,也冲了冲伤口周围,血污淡了些,狰狞破碎的伤口就?越发可怖。

松烟下意识别开眼?:“林娘子,大将军的伤,可、可还能治吗?”

“能治。”

胡医工讥讽地嗤笑,赵石白他一眼?:“林娘子,需要某帮你做些什么?”

林寓娘没?推辞:“火引。”

帐内烛火早熄了,赵石连忙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燃了递过去,林寓娘仍旧拿出?那柄月刃刀,手帕在刀柄上缠绕几圈,将刀刃靠近火苗来回炙烤,再用蒸酒淬一遍,就?要下刀。

“宋参军,”国字脸忍不住开口,“若她借此机会徇私报复,你我可是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你我别无?选择,大将军亦是。”

松烟知道,若是赢铣还醒着,只怕也宁愿让林寓娘来动手。

“你们大将军说了,若是他死了,我也得下去给他偿命。”林寓娘突然?道,“放心吧,我死之前,比比会让他轻易死了。”

两封婚书,两个名字,上头都有她的指印。若是让赢铣这样随随便?便?死了,岂不是说不清了?

况且还有楚鹤得死。

林寓娘眉目沉静,握着刀柄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等赢铣醒来,她还有许多事要问个清楚。

第95章 第 95 章 急回转

嘀嗒、嘀嗒……

尖啸着的风停了, 残存的雨水汇聚成珠挂在屋檐支出的茅草尖上,摇晃一阵,如悬针一般落入水洼不见了。

连绵多日的雨终于停歇了,除开这总不消止的水滴声, 厨间也发出些响动, 或许是蛇鼠借粮, 又或是雨水冲翻了碗盏,应当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孟柔听?得清楚,却仍旧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 身上的衣裳还?没?干透, 额角缠不进发髻的绒毛沾上水黏在脸上有些发痒, 她伸手抹了抹,理不清楚,干脆不理了,阖上眼,将沉重的脑袋又往膝盖里塞了塞。

不想?管了。

漏水的屋顶, 颓坏的篱笆墙,翻倒的烛台和地上积水……应当要做的事还?有许多,可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左右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不做又如何。

没?谁会知道, 也没?谁会在意。

孟柔垂着脑袋, 迷迷糊糊地,竟就这样囫囵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 好似听?见有人在喊她。可谁会喊她?江五养好了伤,已经应召去了军府归营,下?次回家?大概是在两三个月之后吧, 停留没?几日又要走。阿娘同阿弟倒是来得勤,可来来回回说的都是那些话,倒还?不如不来。

孟柔没?睁眼,渐渐地,那声音便不叫她了,就连外?头细碎的响动也消失了。她睡得不安稳,就连梦境也乱七八糟,一会儿梦见阿娘扯着她往出走,一会儿梦见阿弟把?断指的手掌举到眼前?,伤口裂开,鲜红的血肉涌出来,眼前?血色越发浓,那伤口越裂越大,最后竟然?将她吞了进去

“阿孟,阿孟?”

孟柔猛地睁开眼,粗喘两口气侧过头,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本该在军营的江五。

“你”孟柔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

江五的目光有些严厉,拾起滚落的被褥,好好地将孟柔包裹起来。

孟柔这才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被褥换过了,窗外?坏了的院墙已经被修整好,雨停了,天也放晴了。

再看江五,他身上的铠甲还?没?卸下?,头盔就搁在木桌上,系带垂坠下?来,上头沾着灰。

江五就这么看着她左顾右盼,又高兴又不敢高兴的模样,叹一口气。

“徐老丈远房侄儿的朋友与我同队,说安宁县暴雨,把?家?里院墙都给冲倒了,徐老丈叫你到他家?里去一起住你不愿意,让你回娘家?去,你也不愿意,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这才辗转托人叫我回来。”江五摸了摸她的额发,湿着衣裳吹着风,过了这一夜,幸而没?发烧,“傻姑娘,旁人都知道托人去寻我,你倒只知一个人硬撑。”

“我只是……”不敢。

不敢去找,怕自己不懂事,怕自己是个包袱。或许在江五披甲归营的时候她便知道,或许在扶着江五头一回站起来,或许在他第?一次用粗劣的纸墨就能换来一堆又一堆铜板的时候她就知道。

或许早在当日“嫁”给江五的时候她便知道,江五,并不属于安宁县。他拼尽全力?站起来,本就是要走出去的。

可真到了那个时候,孟柔却要困守在原地。

孟柔张了张嘴,先落地的却是眼眶中的泪水,朦胧中,她好似看见江五愕然?又惊惶的神情,她扑过去抱住他。

可是怎么办呢?人总是要走的。朝廷下?令要北击东突厥,征令一发,所有军户都得奉命归营。就算江五不想?走,他也是要走的。

何况孟柔分明知道的,江五伤愈后在她面前?穿上盔甲时,那双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她看见过那里头的光。

征发在即,江五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能请假回家?探亲,停留不过两日就要走。这两日他也没?闲着,重立起院墙,修补好屋顶,新换了碗盏和被褥,填满了面缸,还?给孟柔扯了块布做新衣裳,又趁她不注意,把?预支的军饷也给塞进她枕头里。

直到不得不分别?的时候,江五一手牵着马,另一手紧紧握着孟柔的手,仍是不舍得松开。

深秋又逢雨,寅时刚过,风冷得几乎能刺入骨头缝里去,送到此处已是不能再送,江五拢紧孟柔衣襟,隔着被柳絮塞得满满当当的衣裳,抱了抱他的妻子。

“太冷了,回吧。”

孟柔又有些想?哭了,憋得鼻尖都通红,埋身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看着你走。”

自然?也是舍不得。

江五也舍不得,朝廷的打算他多少心里有数,大秦为了解决困扰几身上百年的这位北方强敌,早在立朝初期便用了许多办法,内部分化,远交近攻,终于等来最后这一场仗。此去北境尚不知结果如何,只怕总要拖延一些时间。

“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知道吗?”